“殿下为何要辞行,不是早先说的在洛阳蛰伏,伺机潜回幽州么?”在一处驿馆当中,一行人刚刚下榻,跟着司马季跑了好几天的张达才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打定主意待在洛阳的燕王,怎么突然东行,难道攻击高句丽的准备已经就绪了?
    “你不懂,我看到了一本书,才决定东行前往青州!”实际上并没有,司马季只是掐好时间觉得河套之战快要到了尾声,正好前段时间在崇文观看到了一本书,才突然决定换装带着心腹护卫一路东行的,目的地也不是幽州。
    天下藏书尽在洛阳,司马季也是为了幽州的发展,一头扎进崇文观当中,挑选自己看来有用的书籍,直到看到九章算术,吸引他的并不是九章算术本身,而是旁边的注解。把这些注解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他就决定改变原来的计划,提前离开洛阳。
    然后进入内宫和贾南风深谈一番,说明自己将要离开洛阳,去青州一趟。当然在离开之前,司马季没忘记了在几个辅政大臣面前,建议将武库的藏宝和武器分开,可以用河套之战的俘虏来建造真正的宝库。
    随后就是在贾南风那里请旨,得到了反击高句丽的旨意。这一关是免不了的,大晋中央集权不强,但好歹是一个帝国,矫诏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楚王司马炜的例子在前,燕王不会为了高句丽就把自己搭进去。
    反正洛阳确实没什么呆的了,司马季虽说并不是军事上的天纵奇才,却也能看出来河间、范阳两个宗室的推进速度其实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缓慢。基本不会有种埋伏的可能,决战可能在一个月内发生,至于越过黄河占领重要的五原、朔方几座城,可能倒是需要更多的时间。
    晋朝宗室领兵,不可能所有宗室诸王都不能打,河间王在八王之乱当中算是相当能打的,范阳王没有过多的介入到政治斗争当中,但也能找到领兵作战的记载。相反最后的胜利者司马越,然而是领兵作战不怎么样那批宗室。后来的事实证明,能打的不如活得长的。
    要是按照现在的趋势一点一点的推进,晋军战败的几率几乎等于没有。
    就算是阴沟里翻船也要看情况,如果两个被寄予厚望的宗室身死,那事情就大了。河套又不是占州,司马季要是在占州阵亡,说不定真不会有人为自己报仇。可要是在眼皮子底下的河套两个重要宗室阵亡,晋朝不但不会息事宁人,还会调集更多的军队卷土重来。说不定替两人报仇的还是他司马季。
    进入青州境内,司马季没有露面,而是让张达拿着自己的印信进入青州刺史府,面见现在的青州刺史山简,他是山涛的儿子,竹林七贤的儿子们都很出名,其中山简则是第二代当中的佼佼者。
    “不知道殿下来到青州,听闻天下前往洛阳,怎么回来了?”等见到司马季,山简连忙见礼,因为对方一撩开连帽的披风,特征太过于明显。
    “本王是要潜回幽州的,此乃机密,除了皇后以及几个辅政大臣知晓之外,知者寥寥无几!”司马季一边说话一边进入内堂,坐下之后直接开口道,“实不相瞒,本王来到青州实际上是找一个人,不然就直接回到幽州了。”
    司马季开口相求,山简大为惊讶,不知道是谁能让一个王侯亲自上门,难道是一个大才?可实际上不但不是大才,反而是一个垂垂老者,一点不符合晋朝大才的标准,实际上这个人也不符合儒家的大才标准。
    “刘徽?是这个人?此事交给我!”出乎预料,山简竟然还认识这个人,并且知道这个人的所在,“不过他的年龄已经很大了,请过来可能需要一些时日,殿下可在府中做客,登上几天便可。”
    “既然是老人就不要让他来了,本朝以孝治天下,到时候我亲自去见他。”司马季犹豫了一下忽然开口道。这个人值得自己一见,比石崇、王戎这种大名士更值得。
    在山简的府中呆了几天,等到消息传来,司马季便带着王府护卫离开了刺史府,竟然有一种心中激荡的感觉,到现在他见到历史知名的人已经为数不少,但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真来到了刘徽的住处,司马季眉头就是微微一皱,这并不是一个大富大贵之处。虽说没有一般的农户这么贫寒,却也谈不上富有,刘徽本人也不是什么大名士,如果不是司马季偶然看到了九章算术的注解,他都想不出来刘徽是谁。
    “是燕王殿下,老朽有礼了!”刘徽现在已经接近七十岁,早已经满头白发,发际线的后移程度,要不是司马季耳读目染,还以为是我大清呢。
    但就算是如此,见礼后刘徽仍然尽力的挺直腰杆,保持着自己的气度。如果单单从观感来说,司马季几乎看一眼就觉得,对方是一个正人君子。
    “老人家不必多礼,可否进屋相谈?”在众多护卫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司马季很是郑重的还一个礼,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燕王之所以名声欠佳,其中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几乎很少把礼节放在心上。不过这是那些士族的看法,身为王府护卫的他们当然不这么想,因为在贤王司马机活着的时候,当时还是世子的司马季礼数是很到位的。
    “老朽寒舍简陋,燕王不要怪罪。”刘徽慢慢的转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司马季也不客气直接进入屋中,留下护卫在外面守护,屋中确实如同刘徽所说比较简陋,但还算干净,比之一般的家庭还是要强上不少,不过和士族就无法相比了。
    “本王看过九章算术的注解,深深为之钦佩。”司马季直接席地而坐,面对面的对着刘徽,将自己在洛阳崇文观的看九章算术,然后询问注解是何人,随后来到青州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明。
    “大王夸赞了,刘徽早已经是一个老朽了。”见到司马季因为九章算术的注解而找寻而来,年近古稀的刘徽双目一下子明亮起来,但马上暗淡下去,苦笑着道,“这只不过是老朽的一些微末伎俩,在大才眼中当不得真。”
    这番话加上这种表情,让司马季心情有些低落,开口道,“先生不必悲伤,有些人在当时所处的时代,并不一定被人理解。但是历史会记住他的名字。”
    闲暇之余司马季也曾经看三国小说,对里面的各种文臣武将都耳闻甚详,但是他看过的三国小说当中,没有一本有刘微的存在。乃至于他都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就生活在自己出现的时代,如果不是这次在洛阳翻越九章算术,多看了一遍注解,刘微这个历史知名的数学家,他老死可能都想不起来。
    而在历史课本当中,刘微的名气也没有祖冲之大。不过凭借看到的注解,司马季就断定,刘徽应该是中国古代的最强数学家,数学是需要证明的,知道勾股定理没用,如何证明勾股定理才是真正的本事,和古希腊那些几何学大牛相比,其他文明明确主张用逻辑推理的方式来论证数学命题的人太少了,刘徽就是其中一个。
    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刘微这种人凤毛麟角,并不向古希腊那样连续出现了众多数学家,在古希腊毁灭之后,古希腊的数学家建立的自然科学理论,已经很完整了。
    “不知道先生可有公子?”司马季开口问道,“不知道令公子在数学上的造诣如何?”
    “他对经商比较感兴趣,对数学并不感兴趣。”刘微微微的摇头口气中谈不上失望还是不失望,他不能太过于要求自己的儿子,一辈子像是自己一样甘守清贫。
    “老先生这种人还是太少了!”司马季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想多了,老子英雄儿好汉在数学这种学科里面出现的几乎没有,所以也不能怪刘徽没有好好教导自己的儿子,但是还是不死心的问道,“先生可还认识志同道合者?”
    “原来老朽有一个朋友,我们从未见过却神交已久。他叫王蕃是吴国人,我是魏国人,不过他已经被吴主孙皓杀了。”刘微微微摇头道,“像是我们研究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其他人不过当我们是异类而已,雕虫小技登不了大雅之堂。想要安身立命与朝堂,谁会关心我们这种人到底在摸索什么呢?”
    “其实世界这么大,肯定还有和先生一样的人。听说西域之西,西去两万里,有一个国家就有很多和先生志同道合的人。”司马季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先生并不孤单。”
    “如果可能的话,老朽也想要生活在那里,这样也许不孤单。”刘微有些欣然神往的道,“不管大王是不是在宽慰老朽,老朽都希望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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