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幸哥去找李圣天了,他小脸气鼓鼓的。
    从小在叶华身边长大,郭幸哥多少受到一些影响,他很讨厌强加在身上的东西,尤其是女人……而且那是两位公主,还那么小的年纪,为什么会跑到自己的床上?
    醒酒之后的郭幸哥暴怒,不停询问,结果她们两个只是不停地哭,委屈巴巴的。郭幸哥也没有法子了,他从来没学过怎么应付女人。
    没有法子,他只能去找李圣天讨个说法。
    等他到了于阗皇宫,却听到了很不幸的消息,李圣天在宴会结束之后,回宫休息的时候,不幸摔倒,病体十分沉重。
    于阗当地的名医,包括中原来的几位杏林高手都去给老国王请脉诊治。
    老国王年纪太大了,头几年的时候,他就卧床不起一次,虽然勉强恢复,但黑汗入寇,他又殚精竭虑,亲自上城御敌。
    忙活了这么多天,早已经超出了承受的极限。
    如今大周全力援助,各种新式武器出现,把于阗武装得固若金汤,两个孙女要是和大周联姻,就再也没有什么担心了。
    心情放松,老国王贪杯多喝了一些,谁知竟然摔倒了。
    这一摔可不打紧,李圣天多年的暗疾一起发作,来势凶猛,所有的御医都感到了棘手,他们用尽办法,竭力抢救,现在宫里还忙活着。
    郭幸哥同样吓得不轻,他虽然不满两位公主的事情,但是对李圣天,他充满了敬意,这是一位战斗了一辈子的老英雄,老天爷千万要保佑他,可不能出事!
    郭幸哥也不敢兴师问罪,家里又有两位可怜兮兮的小公主,他更不知怎么面对,这小子干脆跑去作坊,躲了起来。
    李圣天病倒,对于阗来说,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所有人都陷入了惶恐焦急之中,百姓纷纷跑去寺庙祈福,拜求菩萨,能够保佑老国王。
    许是百姓的祈祷有了作用,在两天之后,李圣天终于缓醒过来。
    他第一件事,就把儿子李从德叫到了病床边。
    “为父怕是时日无多了。”
    李从德听到这话,再看看老爹衰老憔悴的模样,顿时泪如雨下。李圣天缓缓伸手,擦了擦儿子的眼泪,责备道:“哭什么,你爹年过六十,试问于阗之中,还有谁比为父更加长寿?”老国王顿了顿,又道:“从前我不敢死,怕我死后,于阗就会被吞并,现在我心里有底儿了。”
    李圣天让儿子伏在床边,他低声道:“我死的时候,会上书大周天子,请求内附,你意下如何?”
    李从德立刻点头,“父亲,孩儿当然是赞同,如今大周强盛,我们不靠着大周,又能指望谁?”
    “是啊,我们一家一姓的权位富贵,没什么了不起。要紧的是于阗的百万生灵,不能让他们落到黑汗国的手里啊!”
    李从德道:“孩儿和父亲是一个心思,只是孩儿担心,其他人未必如此……毕竟,毕竟于阗立国已经千年有余,一下子并入大周,许多人未必能顺从。”
    李圣天道:“所以为父希望跟商王结亲,有了这层关系在,大周就会好好照顾于阗。为父已经打听过了,大周天子最倚重的大臣就是冠军侯叶华,此人曾经救过商王,如父如兄,有冠军侯在,于阗就不会吃亏。”
    作为一位国王,还是处境无比险恶的国王,李圣天的所有思考,全都是如何保住治下的百姓……至于两位孙女的婚事,她们是否愿意,又是否妥当,李圣天根本无暇考虑,就算再差,还会比国破家亡更惨吗?
    父亲的心思李从德一清二楚,也十分赞同,可他却有一层担忧,父子都这么想,可其他人能不能一条心呢?
    从病床出来,李从德没走多远,就有个年轻人过来,此人叫做尉迟斑,请李从德过去。李从德答应,他们很快来到了于阗的宗正寺,有三位老者正襟危坐,等着李从德。
    三个人依次叫尉迟唯德,尉迟宝忠,尉迟郎。
    尉迟是于阗的国姓,甚至于阗的国名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姓氏的音译。只不过李圣天仰慕中原,他自己改成大唐皇帝的姓氏,在于阗的王族当中,除了李圣天的直系之外,其他人还都姓尉迟。
    坐在中间的尉迟唯德是李从德的叔父,他沉着脸道:“我们听说了,陛下大宴群臣,还告诉大家,要服从商王,这是什么意思?”
    李从德迟疑一下,回答道:“没什么意思,父亲感激大周的慷慨援助,如此而已!”
    “是吗?”尉迟唯德并不相信。
    而尉迟郎更加直接,“什么慷慨援助,大周难道就没有所求吗?他们想的是整个于阗的基业!”
    李从德沉吟道:“叔父,我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大周不要,我们能守得住吗?不跟大周合作,我们还有出路吗?”
    “你懂什么?”尉迟郎用力敲着桌子,大怒道:“我刚刚得到了消息,大周奉行灭佛之法,整个大周的寺庙都被铲平,田产收回,僧尼发配……若是这样,和黑汗国有什么区别?”
    剩下那两个老的都纷纷点头,“是啊,过去我们不知道,若是知道大周灭佛,我们断然不能和大周结盟,更不能把生死系在他们的身上。”
    三个老头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李从德实在是理解不了,“叔父,就算大周灭佛,又能如何?他们总不会把我们都杀了吧!”
    “胡说!”
    尉迟唯德豁然站起,指着李从德的鼻子,怒斥道:“我于阗世代尊奉佛法,礼佛敬佛,以佛家仁慈之心治国,才能延续千年。尔等小辈无知,若是没了佛法,还不如全都死绝了干净!”
    面对这三个老朽,李从德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跑来,在李从德耳边低语了两句,他连忙就走,顾不得争吵。
    刚到了外面,李从德就急忙询问,消息是否属实。
    送信的又讲了一遍,据说黑汗国派遣使者,游说回鹘诸部,他们说黑汗国也是回鹘人,大家都是一家。
    如今汉人大举进入西域,不只是黑汗国,甘州回鹘,西州回鹘,都应该联合在一起,共同抗击汉人。
    当然了,谁也不会因为几句话就出兵,黑汗国拿出半个国库的财宝,换取回鹘诸部起兵二十万,十五万攻击于阗,五万攻击归义军!
    这十五万人,浩浩荡荡,从龟兹方向,越过大漠,直取于阗。
    几个月之前,击败了五万人,如今又来了十五万!
    于阗上空的气息一下子紧张起来,几乎到了让人窒息的地步!
    “陈将军,你看应该怎么办?”
    陈石虽然不够聪明,但毕竟跟着聪明人混久了,也不是省油的灯。
    “以我的判断,黑汗国是忌惮于阗的实力,所以鼓动回鹘出兵,利用他们来消耗于阗。我们应该全力以赴,尽快打败回鹘,毕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回鹘之后,就是黑汗国,他们会卷土重来的!”
    李从德点头,“我现在就下令,要全城戒严,立刻备战!”
    他的命令还没等传达下去,突然又有人来报,一队吐蕃人马,正在从东南方向,朝着于阗杀来。
    吐蕃也出兵了!
    李从德脑袋一下子就大了,各个方向,全都出现了敌兵,于阗究竟能不能扛得住啊?他下意识看向了陈石。
    只见陈石的脸很黑,“情况的确不妙。”他闷声道:“我立刻给凉州送信,请求援助。不过远水不解近渴,归根到底,要靠我们自己。立刻收集粮食,木材,增加火油储备,只要有火油,我们就不怕!”
    于阗又一次进入了战时状态。
    只不过这次的情况有些反常,在城中不断有谣言流传,说大周前段时间,毁佛像,铸火炮,乃是为了灭佛做准备。
    所有信奉佛法的人,都会被发配,僧尼一律处死,大周在中原就是这么干的,得道高僧甚至会被烹煮,以他们的油脂做成蜡烛,名为佛脂……
    谣言传播的速度总是非常惊人,人们起初不在意,但是三番五次,不断有人讲,就算不信的人,也难免狐疑。
    陈石也得到了消息,偏偏他最不会处理这种事情,赵二又去寻找刺客,城中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可怎么办?
    就在陈石焦头烂额的时候,有一对父子凑在了一起,尉迟郎和尉迟斑,他们面带得意之色。
    “父亲,现在城中已经乱了,孩儿有七成的把握,能够得手!”
    尉迟郎哼了一声,“小子无知,没有十成把握之前,为父是不会动手的!你又不是不清楚,即便是其他的宗室,不满大周灭佛,可也不愿意反叛大周!”
    “那是他们没有骨头!”尉迟斑很不客气道:“黑汗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只要驱逐了大周的人马,他们就愿意跟于阗结盟,保证不进犯于阗。而且加入大周进入西域,他们还愿意出兵帮忙……”尉迟斑贼兮兮道:“父亲,假如真的按照伯父的主意办,他们一家固然荣华富贵,咱们可什么都捞不着啊!”
    尉迟郎沉吟道:“话虽如此,可总不能把命搭进去吧!”
    尉迟斑笑道:“父亲,我已经了解过了,这次来西域,最厉害的是那个赵匡义,陈石就是个普通将领,商王更是个毛孩子,都不足为虑……父亲,孩儿已经把赵匡义的动向透露出去了,如果孩儿没猜错,赵匡义怕是有去无回了!”
    “什么?”
    尉迟郎大怒,指着儿子怒斥道:“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敢背着我,私通黑汗?”
    尉迟斑丝毫不怕父亲的指责,“爹,大丈夫不能鼎食,就该鼎烹,畏畏缩缩,算什么英雄,只要赵匡义死了,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要是不死呢?”尉迟郎气哼哼道:“我们就完了!”
    正在这对父子争吵的时候,突然从人抱着一只鹰进来,鹰腿上带着纸条,展开之后,只有歪歪扭扭五个字:赵匡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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