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了眼睛,景枫和百里凤烨都知道,若是他们亲手杀了沐煜,那么这一生,和夏樱便只有不死不休一条路了……
    景枫想不到,一个不死不休,居然让自己都忌惮了!
    夺门而出,不再多说一个字,景枫心下悲凉……
    沐煜!他居然就是沐煜!
    对了,有没有可能是另外一个收养阿宁的人呢?毕竟,这两个人外表都不一样!
    念头一起景枫苦笑,够了……怎么都开始自欺欺人了呢?
    而墨宜也没有来送景枫,哪怕他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这个帝王……
    看着景枫画的阿宁,墨宜突然想到了什么……
    阿宁八岁,若景枫是五年前见着他,那么……他见到的应该是三岁的阿宁,怎么可能和现在的阿宁一模一样呢?
    又……被骗了啊!
    墨宜心下有些失落,却不再去想景枫是否真的见过以前的自己,也不再去想景枫骗他的目的……
    还是只有自己想起来才行啊!墨宜淡笑着摇头,不过……也好,至少景枫和百里凤烨的反应都让他觉得自己曾在世界上存活过,他们隐瞒他,欺骗他……却也意味着他们认识他,不是么?
    心下渐渐平静了下来,鱼倾歌睡得还算香,她的呼吸均匀,可是,这个渔家女的眼角却总是带着泪的。
    墨宜给鱼倾歌加了一床被子,哪怕她骗他,可是,他却感觉得到,这个女子是真心真意地对他好的,然而……心啊,却已经没有她半分的余地了。
    伸出手指,墨宜缓缓地将她的泪水擦去,又给鱼倾歌拉了拉被角,把她藕白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墨宜知道鱼倾歌在皇城里受刑,若是他愿意,那么,他可以把鱼倾歌救走的,但是,他一直不出现,只希望倾歌从此对他死心,所以,墨宜一直都只在黑暗中观察,哪怕听着她在极疼的时候叫着他的名字,他都狠心没有出现,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依然没有出手,只是请求妖魄把她带回来!
    她回来了,没有质问他为什么去皇宫见夏樱却没有搭救她!
    她依然像很久以前那样,那么焦急地跳进池塘,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游到他的面前,而他呢?淡淡地看着……宁愿和景枫交谈也不愿去池子里接她过来。
    轻轻叹息了一声,墨宜抑制着心底深处的情绪,看着鱼倾歌那擦了又流出的眼泪,他呢喃道,“倾歌,我与你是不可能的……让你呆在我身边,墨宜实在不知道对不对。”
    这醒过来的十九个月里,他身边就只有鱼倾歌和阿宁,无论他做什么,他想去哪里,也只有他们可以陪在他的身边,我希望你们都过的好,可是……呆在我身边,我却没有自信能让你们过得幸福……
    倾歌啊倾歌,你知道你眼神中一日复一日的哀痛,已经越来越深了么?
    不敢再想下去,墨宜一拂衣袖,连忙起身,风从木屋里吹了进来,烛火摇曳着,把他一层雪衣染上了几分橘色。
    他走到案几前,把玉纸镇放到了宣纸上,他开始画画,只有把自己全都沉浸在那个叫夏樱的女子身上时,他才能获得平静……
    以前的事他都想不起来,可是现在……他已有所羁绊!若每一幅夏樱便是一根红线,那么,他将用无数的红线把他和她牵在一起,他把自己红线的那端打上了死结,非死不解,可是,留在夏樱那端的线……却只是跟随,永远不会束缚住她,她将拥有绝对自由,就像几百前之前,叶华然最爱的蒲公英一般……
    我如磐石兮不移,你似风兮自在!
    没多久,一幅画便跃然纸上……
    微微楞了一下,墨宜惊呆了,这一次……不再是夏樱一惯的玄衣!
    他绘的……竟是一副……喜宴新娘!
    她握着百合流霁,盖着红盖头,即使看不到脸,可是墨宜就是知道,这个人就是夏樱。
    整个喜宴里,唯有夏樱一人被他细心的染了朱纱,其他的宾客们都是用淡墨一笔勾去的。一幅画,除了艳到极致的红便是淡墨,反差大得让人惊心……
    墨宜心口突然疼了起来!
    他一向只画欢喜的夏樱,可是为何……这一次的夏樱,隔着画面他都能感觉到一种深到骨髓里的寂寥与无奈……
    夏樱不在人前哭的,可是,墨宜又是知道了她在盖头下哭的眼睛都变成核桃了。
    阿樱……我在这里,你看看我……不要低头……
    墨宜手上的毛笔开始颤抖起来,他脸色发白,不得已只能停下笔,他开始双手抱住自己的头。他似乎听到自己在呐喊她的名字……
    他说——“靖安王爷只衷情于沐煜,是否需要沐煜感恩戴德,叩头跪谢?”
    他用最冷情的话狠狠地伤害着她!
    更早之前,他甚至不想与她有任瓜葛。
    他说——“沐煜一生只想平静渡日,坐看云起,靖安王爷位高权重,沐煜一介草民,实在不想与王爷这样的贵人搅在一起,若王爷当真感激沐煜入皇宫送军情的情份,便……放过沐煜吧!求王爷成全草民柴米油盐的安和静梦,从此只当陌路人吧!”
    雨夜里,她在他的小木屋前一站便是整整一夜,雨水淋湿她的头发,她安静的站立着,像是一蹲不动如山的石。
    那一晚闪电和雷鸣吵得他心绪不宁……
    他终于撑着油纸伞走出了木屋,他望着她说,“你这是何苦呢?凤凰树是华褚国树,他生于华褚长于华褚,大夏的土壤与环境并不适合它的生存,如同沐煜与王爷,始终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即使你把这颗凤凰树移植到了沐煜屋前……终有一日,它还是会枯死!”
    她呆看着他白衣如雪,“你忌惮我的身份!”大雨打在夏樱的身上,无论是雨还是泪水,被天地这么一同化,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可是,他记得她的声音,记得她语气里那不顾一切的执念,“大夏公主,靖安王爷,过于权重的身份让你觉得不安心……可是,我可以不要我那个世界所有的一切,沐煜,只要你的世界接纳我……我什么都不要,我可以弃了我的天地,只要你允我夏樱护你沐煜一世周全,此生无忧,那待大夏安定下来,我便离开哥哥,离开皇族……你要的坐看云起我陪你,你要的江山如画我允你,你要的柴米油盐我与你一共尝尽酸甜苦辣,人生百态。”
    他看着她的脸,心下颤动不已,却终是丢了油纸伞,冷情的离开。
    日子一日又一日的流去,那移植的凤凰树竟在她的精心照顾下活了过来,一片又一片的金色凤凰叶,即使在大夏,也是带着属于凤凰叶的清香的。
    它在大夏活了!
    三年啊,一百个日日夜夜,纵然再不愿意,心却交待在那个花言巧语把他骗下来的靖安王爷身上了。
    他早知道以一介草民的身份与靖安王爷在一起,总是不会太平的,却在那一日,凤凰叶香,圆月初挂之时,他说,“阿樱……我允了!”
    她目光呆滞,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
    他又笑着重复一遍,他说,“阿樱,我允了!只要你不嫌弃沐煜这病秧子的身体不能同你共赴沙场!”三年来,他是第一次主动走向她,在她的唇边轻轻点了一下,他向她许诺,“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从此之后,他开始害怕死亡,他拼了命的不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更糟。
    她眼中的爱恋,让他一日一日地沉沦,他终于对她步步退认……去他的什么权贵,去他的什么诡谲!她是靖安王爷又如何?她身负苍生百姓又如何?
    她啊……总是缠了他三年的夏樱,总是那个只把爱恋的目光投到他身上的小姑娘啊!
    他在她的军营外等待着她凯旋而归,多少次听到靖安王爷阵亡的消息,他都想随她而去。
    她却一次一次,带着满身的血水,满身的伤口,即使从地狱归来,她见到他也是笑的那么明媚,她轻抚着他的脸,带着他最讨厌的血腥味,弄得他一脸的血水,却极尽了深情与温柔地对他说道,“我知道的,若是我死了,你便也活不长了,沐煜与夏樱早已经同命……沐煜,你放心,再危险的战局,只要你活着,夏樱便是爬也会爬到你身边!就是要死,夏樱也会拉着你的手,死在……”
    他气极的打断她!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在他面前提及死亡。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他说,“小王爷啊,我答应你了……沐煜答应娶你了!”
    她喜的转圈圈,一把把他抱了起来,让沐煜陪着他转……
    和夏樱在一起,总是她用自己的内力来为他续命,总是她背着他满山的跑。
    曾经有医师断言说他沐煜活不过两年,可是,和夏樱呆在一起之后,他却硬是活到了五年后,用了三年的时间,他把自己的怀抱打开,又用了两年的时间,他们过了一段最美丽的岁月……
    活着,是那么的好!
    因着那个玄衣女子,他想活下去,他想长命百岁……
    用力地摇着头,墨宜抱着头的双才越来越紧,恨不得把脑子生生嚼碎!
    没有清晰的画面,可是,断断续续的片断,却可以让他感觉到那个男子五年里的心境变化,他因她而悲,也因她而喜。他拒绝接纳她,他最终选择与她共命!
    她活着,他便不会允许自己死去!就算那个身子已经千疮百孔,靠着意志力,他也要活下去!
    他曾经以为天地间,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把他们分开了!
    他曾经以为,如此相爱……彼此都是只有从一而终这一条路的。
    可是啊……
    有一天,她说,我要成亲了!是同百里家的世子走上喜堂!
    抑制不住的疼意蔓延开来!
    墨宜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幅画,看着她的红盖头……
    新娘子那么美丽!
    嘶……
    倒吸了一口凉气,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墨宜快要混乱了。
    脑袋里疼的厉害!
    墨宜盯着纸上的那抹红色,试图把这场婚礼回忆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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