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新疆这地毕竟是祖国西部边陲,民风剽悍,酒烈,入口如刀。小陆少校一心求表现,夏老爹一举杯,他便酒到杯干,再举杯,再杯干,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拼上了酒,夏明朗不敢断了他爹的兴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人对拼。这喝酒爽快的主,到哪里都招人待见,再加上陆臻嘴巴甜,等酒劲上来,文思更是泉涌,连吹捧都是带着文采的,把个夏家老爹哄得满面红光。

    只是伊力特这种酒,入口就辣,后劲更冲,等陆臻回过味来发现不对劲,脑子里已经晕乎乎地成了一锅粥,真幸亏他也算是练过的,自控能力毕竟要比一般人强,强睁着一双眼睛迷瞪迷瞪地傻笑,倒也没说错什么话。

    酒酣饭足,陆臻和夏家老爹都有点喝过了,夏大妈一边唠叨着一边切水果给大家醒酒,夏明朗只能委屈地帮着收拾桌子。夏老爹喝多了,话也终于多起来,到最后大力拍拍陆臻肩膀:“好,好小子,不错,我喜欢!”

    陆臻还带着酒劲呢,听得分外感动,心下一松,差点没红了眼眶。倒是夏明朗和他妈两个对视一眼,颇为无奈地笑了。

    夏大妈苦笑着:“老头子,醉了,还是去屋里歇着吧!”

    这但凡是醉了的人没几个肯承认自己是醉的,不过好在夏老爹虽然看着硬气,老伴儿的话还是言听计从的,让趴着就去趴了,这一趴当然是再起不来了。

    陆臻虽然没比老爷子好多少,只是他生怕酒后失言,心里强绷着一根弦还在硬挺。夏妈妈照顾完老伴,就忙着给两个小的找毛巾什么的洗漱用品,这两人赶路赶了一天,到这当口其实也真的都困了。

    夏明朗看着另外两个屋,房门都关得好好的,忽然心里一动,问道:“妈,陆臻晚上睡哪儿?”

    “怎么?他不跟你一块儿睡吗?你屋那床这么大,两人一起挤挤么算了!”夏妈有点意外似的。

    夏明朗脸上一僵。

    “咋的?哦……我倒忘了,人大城市里来的孩子,规矩多!”夏妈妈犯起了愁:“那怎么办啊,我就晒了一床被子,这大冷的天,被子没晒过可怎么盖啊!”

    “一床被子?”这下子夏明朗的脸是真的黑了。

    “是啊!你姐下半年刚刚给做的,全是新棉花,特意做了床大的,就是给你回来用的,本以为……”夏妈妈一看儿子的脸色黑得彻底,还以为嫌她老调重弹太唠叨了,顿时有点不高兴:“你呀!也老大不小了,你看看你,你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那外孙都会叫外婆了……现在连你妹都生了,你说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妈,先别讨论这个问题了,这一床被子你让我们两个今天晚上怎么睡啊!”夏明朗瞟一眼坐在一边脸红红晕乎乎的陆臻,简直欲哭无泪。

    这种事不提还好,一点一肚子火,夏老妈顿时放下脸来:“在部队,在部队不让提,在家,在家还不让说!俩男的有什么不好睡,随便凑合凑合过去么算了,明儿自己晒被子去。”

    夏明朗碰一鼻子灰,不敢再去揭他老妈最逆的那枚龙鳞。

    “明明,不是妈要说你……你看我跟你爸年岁也不小了,你工作忙,妈知道,可是……”

    夏明朗听得心里发麻,一转头看到陆臻喝高了原本就带着点水光的眼睛越发亮得过分,知道他听见了,便有些着急,无奈道:“妈!这事明天再说吧,你看陆臻,都这样了,让他早点休息吧!”

    毕竟是有客在旁,夏妈心里有气也不好发作,只能气哼哼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

    这两位都是训练有素的人,打了点热水很快就把自己收拾好了,夏明朗站在床边看着那一床大被犯起了愁,倒是陆臻想得开,三下五除二,脱了外套钻进了被子里:“就这么睡吧,你就别磨蹭了,当心此地无银三百两!”

    夏明朗想想也有理,只能苦笑着脱了衣服上床。

    陆臻喝了太多烈酒,全身体温都偏高,刚刚是用意志力强撑,现在躺在床上放松下来,酒劲上头脑子更晕得厉害,忽然哑着嗓子说道:“这,可是你的床啊!”

    “嗯!”夏明朗知道他在指什么,声音也跟着软了几分,左手在被子下面摸索,找到陆臻的手,握紧。

    夏明朗忽然说:“要是我真去结婚了,你怎么办?”

    陆臻侧身看着他,笑容很慢地收起:“我能怎么办呢?你要结婚,我也就只能看着。要不然我揍你一顿?你这样就爽了。你想得美,我又不能打死你,有什么意思。”

    他忽然笑了笑说:“我是不会去参加你的婚礼的。”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结婚以后,你怎么办?”夏明朗声音发黯,但是问得很认真:“你会……”

    “偷情吗?你想问这个?还是说,我是不是还会爱你?没用的,最多也就是个不上床,你以为爱是什么?水龙头,说开就开说关就能关?”陆臻笑得很温柔:“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狠,再说我也狠不起来呀,不过,要是真结婚了就别来招我,你知道我受不了你。”

    夏明朗翻身抱住他,贴在他耳边叫他名字,夏明朗说:“我不可能这么对你的。”

    “不是对我,其实你都结婚了,对我怎么样还有个什么关系。反正别招我,我管不住自己的,你一招手我可能就蹦过去了,别让我觉得自己这么贱,这样就没有余地了。”

    夏明朗摸到手上有温热潮湿的东西,心里堵得发慌,他吻着陆臻的嘴角和耳朵,低声安抚着:“别想了,这种事不可能会发生的,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立马就得把我甩了。”夏明朗很懊悔,干嘛非得这么逼他,这简直像是一种小心眼。

    可是每一次看着陆臻安定从容的微笑,听他把一切最坏的可能安稳地叙述,从容不迫,条理分明,心中有诡异的痛,对他的,对自己的。他说得那样清晰明白,证明他真的想过,认真思考,在幻想中把自己撕裂过,又生硬地拼起。而他说得这样条理分明,证明他真的能接受,陆臻有时候真的太像竹,随风而动,低到最低,却永远不折。

    假如真有那么一天,夏明朗闭上眼睛,他可以想象陆臻怜悯的眼神,嘲笑他的无力与懦弱,有些人天生不败,即使退到最后一步,他仍然手握自己的命运,不得已松手放弃,也像是在惋惜你的损失。

    “不会的,我应该会等你。”

    夏明朗吓一跳:“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不会故意等你……”陆臻费劲地解释:“但是,我也不会故意不等你,反正,我大概还是会等你。”

    “你等我什么?”夏明朗感觉心惊肉跳。

    “等你离婚。”

    “要是我一辈子不离婚呢?”

    “那我就等一辈子。”陆臻缓慢地眨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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