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慢慢的完全沉到了地平线之下,在它拉下夜幕的那一刻,莫名的给予人一种落寞的感觉。昏暗的暮霭,渐渐低压下来,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笼罩了整个大地。
    希里站在费克岛中心伫立的高塔前方的宽敞空地上,陷入了沉思之中,仿佛有一种感触从她的心底抽出,拉长。
    听着周围的沼泽树林的树木被夜风吹过的沙沙之声,还有远处传来的不知道是水鬼还是沼泽巫婆,亦或者是别的什么怪物的怪叫声,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失神恍惚。
    在希里看来,渔民葛拉汉的人生就是一个悲剧,偏偏这个悲剧还是他自己一手酿造的,现在更是需要用生命来偿还他之前犯下的过错。
    他与安娜贝相恋,但是因为阶级问题,后者的父亲根本就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女儿与一个渔夫在一起。在对安娜贝的炽热爱恋而不可得的痛苦之中,在对后者父亲的怨恨之中,他相信了暴民们说的话,同意了暴民们的计划。
    本来那些暴民是没有这么容易攻破高塔的,但是葛拉汉利用自己给男爵送鱼的机会,悄悄打开了门,将事先串通好的暴民们放进了塔中。
    他天真地觉得,这样子就可以打倒男爵,然后和安娜贝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们。
    结果等到暴民们红着眼睛,在塔中疯狂烧杀抢掠,甚至准备轮流强暴他的爱人的时候,渔夫才发现这和事先说好的根本不一样。但是那时候已经迟了,人多势众的暴民们怎么可能会和他选择讲道理,遵守之前哄骗他的约定?
    而他只有一个人,也无力与对方这么多人对抗,只能够绝望的看着自己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为保清白,服毒自尽,变成一具毫无生气与温度的尸体。
    渔夫疯狂又绝望,只能够哭叫着诅咒那群骗了自己的暴民不得好死,在之后连安葬爱人的尸体都没有做,就仿佛失去了心智一样浑浑噩噩的离开了费克岛,再之后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过着每一天。
    然而这还不是命运最为恶劣的玩笑,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爱人在当时其实根本就没有死。然而他的撒手不管却让那个女孩最终在活着的时候,被成千上百的老鼠在黑暗之中一点一点的啃光血肉……
    可以说,葛拉汉根本就是一步错、步步错,在每一个关键的抉择时刻,他都鬼迷心窍一样的选择了最糟糕的那个选项,最终酿成了悲剧的苦果。
    希里佩服他们跨越阶层的爱情,钦佩这个男人在明知道自己很大可能会死在女瘟妖的手中的时候,仍然选择了前往面对自己的命运,要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但是也只是钦佩他此刻的勇气与担当,并不妨碍她鄙视对方之前的种种愚蠢行径。
    不过这么想来的话,其实又何止一个葛拉汉在重复着错误,制造着悲剧呢,这个世上的大部分人不也是如此的吗?这个有着灰白头发和清秀面容的女子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就像是现在这样,北境战争连年不休,导致民不聊生,怪物横行,但是她的父亲仍然不可能停手,必定会继续打下去。
    而北方王国被压迫到喘不过气来,正在慢性死亡,被逼到了绝境之后,同样也会孤注一掷。例如说,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就会出现的瘟疫武器……
    卡特里奥娜瘟疫一直在北方肆虐,泰莫利亚首都维吉玛大半个城市就曾经陷入瘟疫之中,部分城区不得不实行封闭,却没有谁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只能够根据将疾病传染给北方王国的尼弗迦德船只命名。
    这是一种极其致命的传染病,就连在几年之后的未来,人们也只能够确定几个关键的结论——
    一小滴瘟疫菌落以一百夸脱纯水稀释便足以引起感染,若无医疗协助,此病将有百分之九十三的致死率,若有医疗协助,致死率则为百分之八十九。不过在染病之后能够生还的人,就将会拥有免疫力,以后永远不会再得病。
    可谓是极其致命,因此在这种瘟疫大规模的爆发、失控,蔓延至整个大陆之后,便夺去了无数人的性命,摧毁了一个又一个的国家。
    不过这些消息也是从被摧毁的瑞达尼亚宫廷里流传出来的,源自于亚历山大的研究手稿。
    所有人在以前都觉得人不可能控制细菌,然而亚历山大的研究手稿给出的信息,却指出了他的研究可以朝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
    ——第一,增加稀释后菌落活跃的时间,便可将其当作武器使用,适合破坏敌军战线甚至是摧毁敌人的有生力量。
    ——第二,生还者体内带有免疫力代表的确有可能制作出疫苗。
    也正是因为如此,看到了第一种可能的瑞达尼亚国王拉多维德五世,在以木桩穿刺之刑残忍虐杀了找上门去要求谈判的凯拉之后,却没有将亚历山大的研究手稿一并销毁。
    反而是又找了人来研究,意图制造可以让他反败为胜、摧毁南方尼弗迦德帝国的细菌武器。
    之后,就是瘟疫失控了——这种武器虽然成功的被制造了出来,但是问题就在于它根本不可控,不会因为拉多维德是北方王国的国王,就对他言听计从。
    而这一切,可以说都是从这个费克岛上的这座老鼠塔开始的。
    盯着眼前的高塔,希里莫名的产生了一丝不安,自己真的可以阻止那样规模的未来天灾吗?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有意义的吗?历史真的可以被颠覆、命运真的可以被改写?
    她努力的安慰着自己,觉得自己的思路应该没有问题,首先从老鼠塔这里拿走那个亚历山大的研究成果,避免给凯拉取走之后,拿去给了丧心病狂的拉多维德。
    如此一来,应该就能够避免国家规模的主动引爆瘟疫的问题,从而改变那近乎不可挽回的糟糕局势。
    之后,她还要想尽办法解决战争、饥荒的问题,平息北境战争带来的伤痛,让尼弗迦德帝国以及北方王国都停止战争,不能够再制造更多的尸体、恶灵——
    总之就是一句话,绝对不能够为亡灵军团的崛起提供更多的资源和生存空间了。
    而且还有狂猎与白霜的问题,如果不是他们与白霜,到最后的“苍白天灾”也不至于强大到令人彻彻底底感到绝望的程度,以至于未来的人们只能够将希望寄托于时间战争。
    反正只要将这些问题一个一个的妥善处理了,那么就肯定可以从源头上杜绝不死生物的崛起了,而就算是无法全部解决,但只要解决掉一个问题,也能够很大程度上遏制住亡灵军团的发展了。
    毕竟要知道,她从未来回到这个时候,就是肩负着拯救世界命运的重大责任。
    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上古之血”的继承者,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更是因为她的身份,决定了只有她才能够做到上述的一切事情。
    毕竟谁能够说自己可以凭借一己之力终止战争的残酷,可以解决饥荒的问题?
    想一想吧,要是穿越回来的是杰洛特的话,也许那个猎魔人会在其他方面表现得更加老练,但是他绝对解决不了这样级别的问题,就算是把他打死也解决不了……唯独只有希里可以做到。
    因为她是尼弗迦德皇帝恩希尔·恩瑞斯和辛特拉公主帕薇塔的女儿,是尼弗迦德女皇、辛特拉女王、布鲁格公主暨索登女爵、大小史凯利格岛之继承者、阿特里和艾伯·雅拉领主。
    这一连串的头衔,本身就预示了,她只要下定决心,背负起自己的责任,就能够决定大陆未来的走向,世界未来的命运。
    ……
    ……
    “能够再快一点儿吗?”
    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小船在平坦的湖面上快速的掠过,拉出一道长长的涟漪。风帆鼓荡着完全撑开了,女术士招来的强风化作动力,推动着船只的前行。
    然而坐在船首位置的猎魔人仍然是觉得不够快,他显得有些焦躁,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催促了起来。
    “这已经是极限了,再快的话这船首先就得散架……”凯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而且之前去精灵遗迹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着急,一定要做好准备才去,现在却就要连夜赶到费克岛了?”
    “这个不同,而且我照样做好了准备……”
    杰洛特自然有自己的理由,他拍了拍自己的随身小药箱。
    “狂猎之前就来过湖边这里了,要是希里就在湖中间的话,那么这段距离太近了,非常危险……我不可能等到明天再上岛。”
    “我觉得没必要,那个丫头又不可能对亚历山大的手稿感兴趣,她可不一定就在费克岛,或者是拿着我的魔法提灯去了其他地方呢……”
    凯拉不满的皱起眉头,“而且她很可能在前天就拿走了我的魔法提灯,要是现在都还在岛上的话,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结果……那个诅咒我在没有搞清楚之前,连靠近都不愿意靠近。”
    “……”杰洛特沉默以对,没有回答,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不愿意去想而已。
    就连假设都不敢。
    “就到了,放心吧,这只是一个湖而已,又不是大海……”凯拉随口说道,然后眯起眼睛看向前方,她已经隐隐约约的看见费克岛的轮廓了。
    不过就在下一刻,她的表情微微变化:“等等,这是什么?”
    猎魔人眼神一凝,便看见夜空闪过一条细微的缎带,白色的冰霜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在空气之中迅速的弥漫开来,远处的风中隐隐传来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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