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管家道:“回条今儿才到的家,二舅爷写的信,又封了些扬州土产……”那管事说着转身,一婢女托着木盘上前。

    管家取了木盘上的信,恭敬呈予徐雯,又道:“海味馅儿月饼一车,桂花糕五盒,竹叶青十坛,活鱼……”

    “行了。”徐雯把信扔回木盘上,不耐道:“年年都是这些。”继而拿眼打量站在管事身后一人。

    那男人身材颀长,戴着一顶斗笠,拢袖立于一旁,衣服似乎不太合身,露出干净的古铜色脖颈肌肤。

    男人低下头,将双眼藏在斗笠下,只露出瘦削的侧脸。

    徐雯道:“你又是谁?”

    管事忙侧过身,让静静立于其后的那人上前。管事道:“这位是二舅爷派的……”

    徐雯打断道:“取个红封儿给他,过节招呼他跟你们一处吃。”

    那管事表情霎是尴尬,半晌后方大着胆子道:“二舅爷……令他到夫人这来谋个差事。”

    徐雯嘲道:“没脸没皮的增寿,连自个府里人也养不起了么?”

    那男人安静不答,徐雯随手打发道:“门房里坐着罢,过几天看王爷意思,给你派点事儿做。”

    徐雯想了想,又道:“云起回信了么?”

    管家恭敬答道:“小舅爷无信,只托来一匣子。”

    徐雯微有不快,道:“拿来我看看。”

    管家捧了木盘上那盒子,撕去封条亲手打开,徐雯见到盒中那物,嘴角便略翘了起来。

    盒内躺着一根白玉簪,乃是匠人所刻,簪头刻得有如木枝,竟是看得清树纹,细节活灵活现,纵是树皮剥落,龟裂之处亦栩栩如生。

    树枝上更点缀着数朵桂花,花瓣晶莹剔透,花蕊屈抱细如发丝,却一清二楚。

    徐雯赞叹道:“得花多少银子,这大手大脚的小混蛋。”

    徐雯拈了簪子,对着灯光一照,见簪尾刻着米粒般大小的四个字:

    那沉默男子忽地插嘴道:“‘蟾宫折桂’,四胡同蒋府,苏婉容的字。”

    徐雯意外道:“你还知道苏婉容?”

    男人声中隐约带着一分笑意,答道:“巧夺天工,全南京仅她一人,嫁给蒋师……蒋瓛后便封刀不刻。这簪子起码价值一千两黄金,并且有钱也买不到。”

    男人又补了一句:“当年据说连太子想雕个玉佩送人,蒋夫人也不刻。”

    徐雯笑道:“明白了,该是小混蛋央着他师娘,亲手刻的簪儿。”

    那管家附和道:“小舅爷素来有心。”

    徐雯啐道:“没本生意,左右逢源。”

    虽如此说,面上依旧带着淡淡欣喜,吩咐道:“今儿不穿锦了,去把箱底的黑袍捧了来。”

    那婢女应声转身去了,徐雯扯了花簪扔在盘中,一头乌黑长发瀑布般流泻,继而披上黑绣服,白玉般的肌肤在黑袍衬托下,更显美艳不可方物。

    徐雯挽了头发,只插上云起送的白玉簪,打量那高大男子一眼,道:“斗笠摘了。”

    那男人取下斗笠,与徐雯对视,不自然地避开了徐雯的目光。

    男人鼻梁高挺,略现鹰钩之型,双瞳如玳瑁般棕深。

    徐雯道:“突厥人?你与时常来府里的狼部……”

    男人干脆利落地答道:“没有关系。”

    “唤何名?”

    “朱锋。”

    徐雯“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什么不好叫,叫猪疯。”也不问此人来历,道:“先去吃顿饭,看你那模样就知道会武,明日起,跟着王爷跑腿。”

    朱锋点了点头,答道:“谢夫人。”

    朱棣趴在草地上,嘴里衔着根草,秋季满庭的桂花香,惬意地眯起一只眼,吹着口哨,一手伸进假山里。

    徐雯带着管事婢女走出院来,朝着花园中一声河东狮吼:“王爷!开饭了!价成日掏狗洞,掏得出个荣华富贵来!”

    朱棣忙不迭地吐了草爬起,“唷”一声直了眼,猛赞道:“夫人!你今儿当真是……”

    徐雯只上了淡妆,着一身玄服,头顶玉簪洁白,衬着那瀑布般的三千黑发,只令朱棣看得流口水。

    徐雯似嗔非嗔地瞥了朱棣一眼,脚下不停,走向前厅。

    朱棣忙赔笑大步追上,伸出手臂让夫人挽着,中秋王府宴这才开始。

    拓跋锋屈起长脚,坐在厅外一张偏僻角落的桌旁,那桌前尽是府内家丁,帐房,无人与其交谈,他也不吭声。便给自己斟酒,挟菜。厅中传来朱棣豪爽的笑声,与几名宾客满嘴流利的北平方音。

    “我就说呢,哎您请您请,我自个儿来,不敢劳驾王爷了。”那男人声音笑道:“小公子百日那会儿就该来,真没想到师父总不放我下山,这一等可就……”

    朱棣忙笑道:“不妨不妨,姚老弟既是来了,这就住下吧。”

    徐雯变了一副模样,温言浅笑道:“上回舍弟那事,还是多亏了姚大师……”

    拓跋锋听在耳中,心头一动,问道:“夫人她弟……什么事?”

    一家丁打量拓跋锋片刻,笑道:“这话说起来可长,好几年前,小舅爷在京中带了伤,就是咱这位姚大师给治的。”

    拓跋锋眯起眼,目中现出锐利神色,问道:“什么伤。怎治的?”

    那家丁甚是八卦,王爷府中本就无聊,小事都能传上十天半月,更何况此等大事,一听拓跋锋问起,当即眉飞色舞,一口京腔道:

    “敢情您是二舅家来的?那成,您也得唤他作小舅爷。告儿您,他在京城天子脚下当锦衣卫呐,哎哟我的爷儿喂……锦衣卫您懂不?不懂?我告儿您这锦衣卫可是了不得……”

    “说重点!”拓跋锋不悦道。

    拓跋锋威势仍在,这么一喝,那家丁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子,疑惑打量其片刻,又接着道:“您不耐烦了这是……成,给您拣紧要的说,小舅爷嘛,那是一等一的人才,听说极得皇上器重,可是他那回不知咋的就犯了个杀头的大罪。”

    拓跋锋屏息静听。

    那家丁又道:“但小舅爷人好,命大,福缘厚,没被杀头,就生生挨了一顿杖打,我低妈唷,您不知道呐,当着皇上和大臣们的面,被打足了三百六十杖……”

    “……”

    拓跋锋难以置信地握着酒杯,浑身发抖。

    那家丁一个哆嗦,道:“三百六十杖呐!咱家王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王爷求情也不管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小舅爷挨打,真是造孽呐。”

    “听说把那俩脚都打残了,肋骨也都打折了,打得朝廷上全是血,打得文武百官都看不下去了,一个个跪在皇上脚下求情……”

    “打完以后王爷赶紧的,就把小舅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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