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朝有奸佞……”说着朝北拱手道:“本王爷乃是奉了太祖皇帝遗命,发兵靖难,朝中佞臣一日不除,本王便没有收兵的道理。”

    两军静了片刻,那招降不过是几句场面话,朱棣自不抱太大希望,然而铁铉却沉默不语,少顷见其颀长身影立于城楼高处,衣袂在风中飘扬,随手取下背上一物,正是把半人高的长弓。

    铁铉当着数十万人的面遥遥拉开了长弓,朱棣身周亲兵大惊失色,两军相聚近四百步遥,铁铉要做甚?!

    只见弓如满月,箭如飞星,噌一声那长箭离了城楼,携着万钧强弩之力朝北军飞来!继而钉在朱棣车辕上,箭尾缚着一张纸条。

    铁铉朗声道:“是非曲直,自有后人评说,尽忠报国,唯肝脑涂地,济南全城宁死不降!”说毕跃下城楼,不见身影。

    手下取了那箭上信条,呈予朱棣,正是:《周公辅成王论》。

    朱棣埋头看信,脸色阴晴不定,朱权便笑道:“那小子唇舌工夫向来厉害。”

    朱棣念道:“周公见召公……兄弟,这个字怎么念?”

    朱权讪讪道:“奭,召公奭。”

    朱棣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着将那信揉成一团扔了,吼道:“不降算了!大炮轰爆他□的,开炮!”

    朱权哭笑不得,心想真是白瞎了铁铉满腹才学,做学问做到狗身上。

    那时间千炮并发,如神雷贯天,济南城城墙再受不住连番炮击,终于渐渐坍塌下去,不到片刻,城墙高处架起一面“朱”字大旗,竟是又有对策。

    朱棣不管不顾,只下令猛轰,待得铁铉亲手挑着一物,再次走上城门,上千门神武大炮竟是一并哑了。

    朱权捧腹大笑,朱棣却是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铁铉手中挑着那物,竟是朱元璋的神主牌!

    “燕王乃是奉太祖遗命前来?!”铁铉声传遍野。

    朱棣登时不敢再轰,传令停了炮,举棋不定。

    大炮一停,铁铉身后又举起数人牌位,自朱元璋之父朱七一,至马皇后,已薨太子朱标等人,一家人神主牌摇摇晃晃,霎是热闹。

    朱权已笑岔了气,道:“四哥,你再开不得炮,否则定要受尽天下万民唾骂……”

    朱棣仿佛被隔得老远扇了个耳光,眼见济南城告破在际,铁铉来了这一招,真可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终于遇上个比自己还流氓的了。

    朱权笑够后方正色道:“不妨,我方才想到另一计,三日内济南可破。”

    朱棣这才想起日间朱权不告而别,问道:“你早上去哪儿了?”

    朱权早间离去,却是沿路寻上黄河支流,在堤坝处埋下无数火药,并派亲兵严密看守,只待朱棣这处久攻不下,弹药耗尽便炸堤淹城。

    朱棣略一沉吟,道:“这法子只能吓人用,不能真的引水倒灌济南城,否则就算老子当上皇帝,死了这许多百姓,皇位也坐不安稳,来日定会被史官们骂到臭头。”

    朱权微笑道:“随你,自己看着办。”

    朱棣沉思良久,吩咐道:“这样,先放水淹一次济南城,再把堤坝封上,不可尽数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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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秋风萧瑟,大明湖畔。

    拓跋锋一手捧着云起下巴,让他俯在自己膝上,手指推拿其后背要穴,云起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腥血。

    拓跋锋把云起放在地上,去取了行军时缚在马背上的木碗来,到湖边舀了满满一碗泥水,撬开云起的嘴灌下。继而再次在他背上一路按下去,云起又吐得酣畅淋漓。

    如此反复几次,直到云起什么也吐不出来了,拓跋锋方静静地看着他,眼眶里满是泪水。

    “好点了么?”拓跋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云起筋疲力尽地埋头在拓跋锋身上,昏了过去。

    拓跋锋一手握着云起的腕,将他小心地抱起,放在马上,一手搭在云起背上,另一手牵着马,缓慢地走着。

    大明湖水位涨得难以置信地高,拓跋锋一身血污与泥泞,在水线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目光涣散,嘴里哼着歌。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

    云起疲惫的声音续道:“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还记得师娘唱的曲儿。”

    “嗯。”

    拓跋锋脚下不停,盲目地走着,呆呆问道:“好点了?”

    云起含糊答了,拓跋锋大手在他背后轻轻拍了拍,令云起想起小时候,徐雯哄他入睡时的抚摸。

    “什么时候了……”云起艰难地直起身子,道:“湖水咋涨这般高?”

    破败的荷叶浮在水面上,随着冷风一漾一漾,飘向桂花树的树干,水直过马膝,拓跋锋涉水哗啦哗啦地走进树林,茫然道:“师哥没用。”

    云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有吃的么?饿死了。”

    拓跋锋摸摸自己肚子:“没有,火折子湿了,生不起火,寻几只青蛙生吃?”

    云起险些又吐了,忙道:“算了,当我没问过。”

    拓跋锋耳朵动了动,警觉地听到了点声音,道:“在这里等着。”

    拨开树枝,一汪茫茫水面上,立着一处楼阁。

    楼阁中丝乐传来,笛声悠悠地沿着水面荡开,拓跋锋攀在枝杈上眺望片刻,无声无息地入水,朝亭子泅了过去。

    楼内显是设宴,四周划开五六条小船,船上俱有亲兵把守。楼上,楼下分为两间,下间有教坊女子吹笛,上间则是数名官员设宴饮酒。

    拓跋锋湿淋淋地在看守死角处钻出水来,抹了把脸,一个闪身躲进屏风后。

    吹笛女子险些便要尖叫出声,拓跋锋迅速将其嘴捂住,继而缓缓放开。

    拓跋锋微笑道:“春江花月夜,谱子上有一处错了。”说着两手环过那乐娘粉颈,修长指头于乐谱上一点,拉着她纤手按在笛孔上。

    “姑娘请继续。”

    乐娘脸泛微红,见这俊朗男子没有恶意,便继续吹起长笛。

    拓跋锋抬头,轻轻一跃,攀着横梁,将身子贴在天花板上,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李景隆唏嘘:“铁大人好本事!只可惜被那奸贼逃得命去。来来,敬大人一杯。”

    铁铉答道:“不得已而为之。”

    拓跋锋蹙眉,心想莫非朱棣也被算计了?

    另一苍老声音道:“铁大人为保我全城军民性命,率众诈降献城,此事但凡换个聪明人俱不能相信,朱棣狂妄自大,来日定将落败。”

    铁铉放下酒杯,答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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