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后五周

    今天我去看杜伏医生,他将作出治疗是否有效的判断,所以今天是真相大白之日。杜伏医生替我作出诊断,施行活检和建议治疗,自从我开始x 光治疗以后还没有见过他。

    我很疲倦,晚上没睡好,我做了许多童年时期,我的祖父母和父母的梦,和以前所作的梦大致一样。

    我预先编好了最坏的脚本,不知道医生会用什麽样的话来传达这个坏消息,他会吱吱唔唔地说,“你治不好了”,或者“治疗失败了”?或者他应用此类术语,“你在相对缓解之中”,或者“你有部分缓解”?我做了一世的一生,也没有找到一个正确的表达。我曾经试用,“你想过将来吗”?或者“我要和你家属商谈”。我试过各种方法,但似乎没有一种是正确的,这没有什麽可奇怪的。

    看医生要等候不是没有道理的——十分钟花在接待室,又十分钟花在预检室,但就像花了几小时一样。

    医生一走进来,我就看他脸上有什麽表示,其实毫无意义,因为他还没有对我进行检查。通常式的问候和问题,我回答得非常简洁,我不是搞社会交际,我只有医生赶快完成检查。他麻醉了我的咽喉又离开了房间,因为麻醉起作用至少要五分钟时间,那是正常的动作,但对我来说不能算是正常,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单独留在房间里,为什麽他不理解呢?医生一路走来都是如此,当开始学医时,他们会在第一个病人身上无比同情的花上大量的时间。当他们完成学业,看过成千的病人后,这过程便成了常规,当他们每天要看二十或三十个病人时,很清楚自己不能太陷入其中。在过去,医生和病人同喜同悲,当病人死亡后医生便会有很严重的神创伤。现在我有了做病人的经历,如我回去继续行医的话,我会尽量做得更好。然而,假如我和病人感受一致,如同身受的话,我还能理智的作出决定吗?我自己会不会被太多的个人感受而淹没?

    杜伏医生回了进来,将检查镜送入咽喉,他让我‘啊......哎......地发声,我则观察着他的脸部表情。他小心翼翼的将检查镜抽了出来,我从他的微笑中感觉出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好。

    我希望他告诉我,已经治愈,但他不这么做,只是说,“至今一切良好”,又补充说,“我将每个月检查一次,持续二年,而后每三个月检查一次,持续终生,我要像熟悉自己的手掌一样熟悉你的喉咙。”

    在今天上午的半小时里,我比过去五十年的医疗生涯学到了更多的处理危重病人之道,我必须要告诉我的同事们,我们应该做到:首先,没有等候。我们一定要解决病人等候的问题,对我们来说,看诊是常规,对病人来说,等候是一种折磨,使病人感到痛苦,甚至在见到医生之前,心中便滋生敌意。其次,假如你持有的是坏消息,以慈悲之心把它挑明,不要拖延和修饰,以免情况变得更糟。不要害怕表现出你的情感,不但在脸上而且用言语来充分表达你的同情。

    最后,一切作必须稳和小心,如果你不会做,就让别人来做。

    离开办公室之际,我转向杜伏医生向他致谢。开车回家的路上,我想,有多少病人在向医生说谢谢,哪怕医生出了差错或告诉他们坏消息。话又说回来,我的病人有时很少表示感谢,也许是快速的诊断,成功的治疗,使他们还没有机会对这湛的技术和全心的奉献说声谢谢。令人啼笑皆非得失,有些病例,诊断被延误,化验检查无休无止,疼痛和焦虑没有停止,病人却表现出理解和感激之情。

    病人甚至在得到坏消息时还常常对医生表示感谢,因为他们急于想让医生愉快起来,而受到奉承感谢的医生却认识不到自己的失败。曾有一例纪实如下:

    我请一位整形外科医生为我的病人做膝关节手术,他在病人身上做了一次新的成功的手术尝试,尔后将此病例在同仁中间兴高采烈的大肆宣扬。我向他指出这病人依然躺在床上,依然不能行走,依然疼痛如前,他很不高兴,甚至动了气。我请他去看一看病人,以此显示出他就是一位被一厢情愿的阿谀奉承所宠坏的医生。谁知当他见到病人时,这位病人却一味的讨好他,尽管她没有一点好转,还是为这位医生祈福和赞美,感谢他的造访。

    这并不可笑,我也向我的医生致谢,为了什么?因为我的病还没有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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