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从纷乱的梦境中醒来时,金红色的夕阳正缓缓消失在地平线后。
    最后的阳光将赛斯亚纳的影子拉得很长。精灵如雕像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姿势和罗莎蜷在软榻上睡过去的时候没有丝毫变化。
    “……你该叫醒我的。”罗莎走到他身边,轻声说。
    房间里除了博雷纳占据的那张床,还有一张软榻。他们说好轮流睡上一会儿,恢复体力,以应付各种情况。罗莎在午后时睡下时就知道,除非有什么意外,如果她没有自己醒过来,精灵是不会叫她的——她只是没料到自己居然能睡这么久。
    但这也意味着,安特并没有出现,或召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去询问什么。
    她转头看向博雷纳。那依旧沉睡不醒的男人,姿势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醒过吗?”罗莎问道。
    赛斯亚纳摇了摇头。
    罗莎走到床边,低头审视博雷纳略显苍白的脸。男人呼吸平稳,神情安详,显然已经脱离危险,但是……
    “你不觉得他也睡得太久了吗?”罗莎说。
    “他流了很多血……也许他只是需要再多休息一会儿?”精灵走到她身边,不怎么确定地说。
    “……也许。”罗莎取下胸前一枚小小的银叶胸针,在赛斯亚纳疑惑的目光抓起博雷纳的左手,毫不客气地用力将针尖扎进了国王陛下的食指。
    无论睡得多熟,这一下都绝对能让人痛得从床上跳起来——但博雷纳却依然安睡着,鼻息沉沉,毫无知觉。
    “……棒极了。”罗莎喃喃道。她就知道安特没有看上去那么光明磊落。
    一个像他想要表现出的那样勇敢和坦荡的国王,应该会尽快询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去调查他们所说的一切是否属实,而不是偷偷摸摸地用这种小手段拖延时间。更重要的是……他到底想用这时间来做什么?
    沉思之中,赛斯亚纳突然轻声告诉她:“有人来了。”
    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两个套着全身铠甲,连面孔也被头盔遮得严严实实的的士兵打开门走了进来。
    “罗莎?拉图斯。”其中一个人扬声叫道:“国王陛下召见。”
    罗莎眯了眯眼。
    单独召见每一个人,的确更容易问出真相——但把他们分开,也更容易杀人灭口。
    她衷心希望是前者。但作为一个时不时得跟各种贵族们打交道的雇佣兵。她对他们尊贵的国王陛下实在有点缺乏信心。即便是刚认识不久的博雷纳,看起来也比安特值得信任得多。
    她踌躇着,耳边响起博雷纳的叹息:“……我更担心他根本一无所知……”
    ——也许她还是配合一点比较好。
    赛斯亚纳望向她的目光中有一丝忧虑。而她淡淡地回以一笑。
    “别担心。”她说,“我想我很快就能回来。”
    毕竟,她知道的实在不多……不知道告诉安特下水道里有一条密道直通三重塔,能不能令国王陛下满意一点?
    沿着螺旋形的阶梯走下去时。她还在考虑着要不要老老实实地把曼西尼大人和他失踪的法师朋友供出来。但在没有弄清楚曼西尼与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之前,把那个狡猾的胖子拖下水似乎不太明智。他或许不是锱铢必究。但绝对有仇必报……
    身后一点轻微却熟悉的声音让女战士始终紧绷的神经瞬间做出了反应——那是武器出鞘的声音。
    利刃触及背心的那一瞬她敏捷地向前一缩,身体顺势一转,紧贴墙壁,还没有拔出的长剑借力重重地拍打在身后士兵缺乏防护的膝盖左后。让他踉跄着向前栽倒,沿着阶梯滚下去,又狼狈地卡在了过于狭窄的通道间。
    一连串盔甲撞击在石砖上的声音在高塔中沉闷地回响。罗莎挥剑架住了另一个士兵的攻击。心中惊疑不定。
    她不是没有想过安特会逐个解决他们……但选在这个地方,这种时机。用这样的方式?——是他太过愚蠢,还是太小看了他们?
    那一串沉重的撞击声惊动了其他的守卫,有人在大声地询问着,哐当作响的脚步声向着罗莎而来,但紧接着响起的,却是从塔顶传来的惊呼和惨叫。
    赛斯亚纳不可能听不见这里的动静,而有几个人能拦得住他的双剑?
    罗莎背靠着墙壁,固守在原处。她原本打算拿那个被卡在通道里的家伙阻挡一阵儿从下方涌来的士兵……但事实上,增加的敌人却只有从上面跑下来的,而光线昏暗的楼梯下方,除了那个刚挣扎着爬起来又被他一脚踹下去士兵之外,再没有其他。
    有什么不对劲——隐约的不安在不停地警告着她,但此刻她已经无暇细想,先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她的长剑在这种地方对付有盔甲防身的守卫略有些吃力,干脆拔出了短剑,专刺盔甲的接缝处。
    赛斯亚纳出现得比罗莎预料中要晚。她不得不对付好几个从上面滚下来,聪明地改变了攻击对象的士兵。
    但他们很快便意识到,眼前的女人也一样不好对付。
    罗莎尽量手下留情——何况也并不是每一个守卫都想要她的命,有些人显然只是想要制住她而已。是安特的命令并没有传达给每一个人……还是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命令?
    赛斯亚纳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中时,罗莎忍不住苦笑起来——精灵费力地拖着博雷纳,而那一路被拖下阶梯的男人居然依旧昏睡未醒。
    当然,她早该知道他不会把博雷纳独自扔下……但拖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北方人,他们能逃多远?
    罗莎用脚轻巧地一勾,让另一个正努力保持平衡的守卫头朝下摔了下去。沉重的盔甲和狭窄的空间够他挣扎一阵儿才能爬得起来。她得仔细想想到底该怎么办……现在投降告诉那位绝对暴跳如雷的国王这其中好像有什么阴谋还来得及吗?他大概不会相信吧……
    一声熟悉的咆哮从下方传来,罗莎微微一怔,疑惑又不安地向下看去。
    “罗莎!!”一声惨叫里,有人放声大叫着,“小围巾儿!是你在那儿吗?!”
    罗莎脑子里嗡地一响,眼前一黑,差点也栽了下去。
    抬头时她正看见赛斯亚纳疑惑的神情。精灵的眉毛有些微妙地挑起,多半是因为那个亲昵又怪异的称呼。
    “……我父亲。”罗莎尴尬地解释,向下大声吼了回去,“我在这儿!……你来干嘛?!”
    “说什么话!当然是来救你啦!”
    那个酒鬼老头儿兴高采烈地大吼着。摇曳的火光把他挥舞着战斧的壮硕身影印在了墙壁上,让罗莎既头痛又不自觉地有点安心。
    已经没时间去问老头子是怎么得到消息,又是怎么闯进洛克堡的。至少,家里那帮小家伙们应该没事……
    罗莎叹了口气,心中明白,事到如今,除了拼死逃出去……她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
    在朗格?拉图斯所有认识或不认识的词儿里,都绝对找不到“投降”。
    .
    朗格?拉图斯怒吼一声,高举的战斧带着骇人的风声擦过敌人的头盔,结结实实地砍在墙壁上,飞溅的火星与碎石里,并没有被击中的士兵应声而倒,也不知是真的被吓晕,还是打算装晕躲过这一劫。
    朗格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以表鄙视。他有着南方少见的高大身材,虽然已经年过五十,裸露的双臂上依然满是结实的肌肉,一把漂亮的大胡子像矮人一样辫成了个粗粗的辫子,剃得光溜溜的头上有着褪色的刺青,在南方人看来,大概跟传说中可怕的野蛮人没什么两样。
    他发过誓不再杀人,但此刻,沸腾的血液带出了他曾经赖以为生的残暴,让他有点控制不住地想要真的砸碎几颗脑袋——如果是为了救罗莎,就算是诺威也不会责备他什么的吧?
    正犹豫间,罗莎的头从盘旋的楼梯上方冒了出来。
    “朗格!”他那不再甜蜜可人的大女儿厉声喝道,“不许杀人!”
    曾经杀人如麻的海盗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砸晕了另一个倒霉的家伙,又好奇地掉头看看跟在女儿身后又高又瘦,桅杆儿似的精灵,以及他们像拖着装满土豆的麻袋一样拖下来的那个高鼻梁凸颧骨,留了一圈好看的络腮胡的家伙。
    “哪个是你男人?”他直截了当地问,战斧指向明显更强壮的那一个,“这个看起来好点儿,不过他这是怎么啦?不会是给吓晕的吧?这么没用的家伙可不能要!”
    罗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点也不想嫁人!
    “你是怎么进来的?不,算了,告诉我你有办法出去!”她吼道,一脚踢在一个正努力爬起来的士兵的头上,竭力无视赛斯亚纳惊讶又好奇的目光。
    面对老头子的时候她总是因为油然而生的暴躁而变得格外粗鲁……这一定是血缘的错!
    “怎么出去?当然是冲出去啦!”朗格理直气壮地瞪着她。
    罗莎呻.吟着按住了额头——她就知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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