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而派人送口信让他过去,他去时那傻子正狂性大发,云桥客栈里头的东西被他扔得七七八八,跑堂的被他打晕了过去,客人都受了惊吓,傅老板脸上挨了一拳,老脸黑了一块,躲在门柱后头,战战兢兢地唤孙二少爷的名讳。

    惊恐道:二少爷,这傻子疯了!

    他脸上不知是肉疼还是心疼,老泪横流之下,皱成了一团败菊模样,孙二少爷想自己怎么也算中间人,眼前顿时一黑。

    心头火气,就大喊了句:他娘的傻子!快停下!你赔得起么!

    “就冲他吼了一句,一句,他跟疯狗似的追了我两条街……这会才不见了……”孙二少爷抹了把眼泪,水汪汪地看着他大哥。

    孙少爷琢磨,那晚他也是吼了傻子一句,傻子就冲进了林子里,想来傻子虽迟钝,但好意恶意却能分清楚,恐怕是极恨人大骂他,“估摸着是云桥那头有人骂了他。”

    孙慧崇抬起头,“哥哥,傅老菊花定会好好宰我一通的。”

    他言尽于此,含泪望着孙少爷。

    孙少爷扫一眼他,转头就往外面走去,“哪个要你自作主张。”

    孙慧崇不死心,慌忙跟了上去,直叫唤,“大哥,大哥。”

    7

    街上也热闹,鸡飞狗跳一片狼藉。贩夫走卒没遭殃的,都乐呵呵的缩在一旁闲话,遭了殃的不敢惹那傻子,只在后头干骂,傻子愈发冲动,一头一身,大汗淋漓,炽阳下油光闪闪。

    孙少爷也不敢凑他太近,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唤了声,“傻子。”

    傻子熊一般吭哧转过来,孙少爷一看,他身上还是回来那天穿的布衣,现下乱七八糟的,印的全是汗渍,一头大汗,嘴唇上起了道道白皮,双眼红赤,肘上不知在哪划了道口子,染了些血,心里不由蹿起了股火气。

    “走,跟我回去。”冷冷横了眼挤在人堆里的傅老板,朝傻子伸出了手。

    傻子愣愣的,孙少爷就伸着手等着。

    直到傻子终于把那高热的手伸给孙少爷牵住,孙少爷朗声,“傻子是孙某带来的,今日被连累有了损失的,尽管到孙家来找管家要赔偿。”

    孙家二少爷在孙少爷耳边嘀咕,“大哥,不是说不管他么。”

    孙少爷也不理他,暗忖:我赔了这么多银子,还让他白上了次,把他留在家里当终身长工使唤,多少也能回来一点。

    傻子不知道孙少爷在考虑什么,扁扁嘴,捏紧了孙少爷的手。

    到了家,孙少爷招来孙广延,“伯伯,来帮我写份契子,他,”一指傻子,“改姓孙,死契。”傻子随他的动作望向孙广延,眼睛瞪得圆圆的,只是不笑了。

    孙广延舔了舔笔,行云流水般写了张契子,取了红泥,静静等着。

    孙少爷捉过傻子的手,看到上头又是细细密密的伤口,不由皱眉,小心捏了他的食指蘸了红泥,摁在契子上,睇了眼傻子,傻子便冲他笑了起来,齿列整齐,白森森的。

    “罢,麻烦伯伯带他去洗个澡,发他套衣衫,再带他去找厨子要些吃的。”

    孙武问道,“那他住哪?”

    孙少爷努唇,“你们睡一屋去。”

    前尘种种,不堪一概而论。孙武就这样怨上了傻子,可孙少爷一言既出,事情尘埃落定,他咬牙切齿也无可奈何,只敢偷偷欺负傻子。

    傻子洗得干干净净的进了屋,略有些无措地站在门口,孙武把他的被褥扔到地上,“你睡地上。”傻子就睡在地上了。

    第二日一早,孙广延就在孙少爷耳边旁敲侧击,“孙家老爷都是大善人,品性端正,治身严谨……”

    孙少爷出入青楼楚馆,最怕他提作风,当下头疼,忙问道“伯伯想说什么?”

    “孙家仆庶可没一个是睡地上的,孙白昨晚却睡的地上。”

    “孙白是哪个?”

    “大少爷昨日带回来的傻子。”

    “孙武!”

    ……

    这下孙武连欺负傻子都不敢了,傻子睡了一晚地上,他被罚了廿钱,还一个人去替傻子搬了竹床,累得他差点抽筋。孙少爷还交代孙家上下,不许大骂傻子,防他疯癫。

    孙武对着傻子直哼哼,“你真是好命,遇到我家大少爷,好吃好喝,可见你还没傻透。”

    傻子极黏孙少爷,只要看见孙少爷就撵不走,幸而他不怎么说话,孙少爷就默许了他跟在旁边,只嘱咐孙广延和孙武教他做些杂事。

    孙武对此嗤之以鼻,“杵在少爷跟前,似个人柱,”对他百般看不顺眼,“就这黑人柱,还孙白?叫他孙黑都玷污了黑字。”

    这日傍晚,日薄西山,桑榆末景,覃镇另一户人家送了信来,孙少爷把信纸一抖,撩了撩额发,莞尔。

    哪个也没带,出门了。

    8  色艺双绝出场

    鸨母抿了抿唇,“孙少爷!听说你前些天受了惊,我们盈盈可是感同深受,深以为苦喏……”

    孙少爷听到“受了惊”,下意识就想回道“你才受了精”,亏得反应及时,未能脱口而出,只道,“宋兄在哪间雅座?唤盈盈过来弹琴罢。”

    鸨母脸上笑开了花,“是是,这就去叫,”转头换了精干嘴脸,“虫虫带孙少爷到宋公子的雅间去。”

    前脚踏进雅间,立马嗅到阵阵暗香,宋家双珏公子手上扇子一并,笑道,“听说你为了个傻子,和傅老板当街大打出手?”

    孙少爷待虫虫出去,忙辩解,“错了,是傅老板为了个傻子,和我大打出手,”一转念,急道,“也不是,是我和傻子为了傅老板大打出手,唉呀,随你去说好了。”

    宋双珏细长眼眨了眨,给孙少爷倒上酒,“孙兄,你此番受累了。”

    孙少爷端起杯盏,一饮而尽,“甚是。”

    “那傻子是哪里人士,我倒是好奇,听人讲,似是江湖人。”

    孙少爷顿了顿,“还不是个傻子。”

    “孙兄不在的时日,二少爷可没少难为我。”

    “还不是宋兄知道时机,看我不在,怕惠崇寂寞,逗他逗过了。”这是句暗讽。

    双珏公子把扇柄在桌缘轻敲,“此言差矣……”

    这时环佩声动,门扉轻叩,“宋公子,孙少爷,盈盈进来喏。”

    宋双珏温颜好语,“盈盈请进。”

    女子红妆粉饰,绫罗绮丽,乌发蝉鬓,盈盈双眸,潋水滟滟,抱一把乌木琵琶,袅娜坐下,“孙少爷,别来无恙。”

    孙少爷斜了桃花醉眼,微微一笑,“盈盈,叫我好想。”

    一曲终了,宋公子款款起身,“我似是醉了,只好先告辞了,孙兄留步。”暧昧抛了个眼色给盈盈,换美人羞涩。

    孙少爷关上门,俊俏面皮上春风得意,门阖上,也隔了宋双珏的视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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