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沈安和仲鍼今日之举你怎么看?”
    他问赵曙,目光却看向了张八年。
    张八年知道这不是自己该说话的时候。
    赵曙垂眸道:“国舅自苦多年。”
    曹佾被你逼得去修道,这些年来堪称是谨小慎微。
    沈安和赵仲鍼去……
    赵曙的眼中多了些笑意:“两个孩子倒是多事了。”
    赵祯恼火的道:“我上次就让他松散些,还不够?还得要两个年轻人去提醒,去……结果他就发了狂,这是在怪朕吗?”
    一段话里有两种自称,可见赵祯是有些恼火了。
    但凡是帝王,大多都认为自己是英明神武的。
    沈安和赵仲鍼去曹佾那里缓和赵宗实和皇后的关系,这事儿瞒不过赵祯和赵曙。
    可这个却刺激到了赵祯。
    合着朕就是个暴君?
    吓得国舅跟鹌鹑似的,这史书上勾写一笔,朕怕是要遗臭万年了。
    “官家,圣人来了。”
    赵曙赶紧避在一边,目光下垂。
    “见过官家!”
    曹皇后草草福身,然后朗声道:“臣妾听闻有人辱骂曹家,敢问官家,这等人可要姑息吗?”
    赵曙的目光微微抬起些,就看到了裙摆。
    这是先声夺人。
    这位的脾气比当年还要强硬啊!
    当年她身处危机之中,若非是张贵妃突然去了,她的皇后之位说不得也难保。
    危机一过,这人就渐渐开始恢复了本性。
    “大郎这些年谨小慎微,哪朝哪代的外戚如大郎这般?他还去修道,天可怜见,臣妾在家时,大郎分明就是跳脱的很,只是后来才改了性子……”
    “那你要如何?”
    曹皇后的话里带刺,直指赵祯。
    赵祯当然要反击,若非是顾忌赵曙在身边,他定然会呵斥皇后。
    曹皇后的浓眉一皱,说道:“官家上次说过大郎该松散些,如今大郎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如此才是曹家男儿,臣妾以为无过。”
    她的眉间多了冷意,微微一挑眉,英气勃发。
    赵祯恼火的道:“我何时说要责罚他了?你这个女人,当真是……不可理喻!”
    换做是十年前,赵祯会当场让曹皇后没脸。
    可现在他老了。
    人老了,首先老的是心,其次才是肉体。
    心老了,人就会保守,严厉这种情绪大抵会消散无踪。
    他脸颊上的肉会跟着说话颤动下垂,很松弛。
    一皱眉时,他的额头就显出了三条深刻的皱纹……
    曹皇后福身道:“如此是臣妾的错。”
    皇后道歉了,赵祯嘟囔道:“大郎如今也会打人了吗?”
    看了一出帝后相争的戏码,张八年说道:“国舅一人冲进去……所向无敌,随后曹家的家人才去。”
    “好!”
    曹皇后右手握拳砸了一下左手手心,赞道:“当年臣妾在家时教授大郎拳脚枪棍,原以为他都荒废了,如今看来,大郎的天资不错。”
    赵祯不禁满头黑线,“枪棍枪棍,他若是学坏了,到时你莫要和我哭诉。”
    曹皇后摇头道:“不会,大郎秉性纯良,这些年连青楼都没去过……”
    “官家……”
    这时有内侍过来,近前说道:“国舅和沈安他们……”
    内侍看了赵曙一眼,“还有小郎君,他们去了青楼。”
    卧槽!
    曹皇后瞬间就想把沈安给撕碎了。
    “这是沈安教唆的。”
    在她的眼中,曹佾还是那个听话的弟弟,纯良懂事。若是他做了坏事,定然是沈安带的。
    赵祯怒道:“朕就知道不该放纵大郎,如今可好?”
    你还说啥朕亏待了曹佾,看看吧,没有朕的管教,曹佾转身就去了青楼。
    赵曙干咳一声,说道:“那沈安去过几次青楼,都是喝酒,算是洁身自好。”
    “只是喝酒?”
    去青楼纯喝酒的少之又少,赵祯有些不相信。
    再说谁没有过少年时?
    当年他少年时可是……一天都空不得,空一天就憋的难受。
    沈安还不到二十岁,正是那个啥的时候,岂会有肉不吃?
    曹皇后的担心一去,就想到了沈安和赵仲鍼去曹家的用意。
    这是要缓和关系?
    她看了赵曙一眼,说道:“滔滔进宫了也不去我那里坐坐,可是生疏了。”
    她是高滔滔的姨母,这关系很是亲切。
    赵曙低头道:“她才进来,那边还有些事情要着手。”
    这话不知道是搪塞还是什么,曹皇后一怔,却不好再说。
    ……
    “唱曲就好,弹琴也成,别拉拉扯扯的。”
    沈安皱眉看着拉住自己衣裳的小手,神色中多了不耐烦。
    小手白嫩,它的主人嘟嘴道:“客人难道是嫌弃奴家吗?”
    沈安正色道:“是。”
    曹佾和赵仲鍼在边上喝酒,每人身边都是一个女人。
    他们本以为沈安是假道学,可等听到这声是后,也有些吃惊。
    女人返身出去,呜咽声随之传来。
    “喝酒。”
    沈安举杯,压根没在意这个。
    稍后老鸨来了。
    “客人可是不满意?”
    老鸨笑的很是亲热,说道:“若是不满意只管说,这里的女人任由郎君选。”
    这个服务态度能碾压后世无数商家。
    沈安说道:“某只是不喜欢这样,和她无关。”
    老鸨看了他一眼,讶然道:“竟然是待诏,失礼了。”
    沈安尴尬的道:“就是喝酒。”
    老鸨肃然道:“待诏文武双全,宰辅般的大人物,自然洁身自好,奴知道了。”
    宰辅……宰辅也有好色的啊!
    这年头有钱有权而不好色的少之又少,若是有,多半是奇葩。
    比如说赵宗实,就高滔滔一个女人。
    随后三人慢慢饮酒,说着些闲话,气氛渐渐融洽了起来。
    曹佾举杯饮酒,叹道:“某这些年修道心得颇多,官家仁慈,天地人感应之下,我辈方能有此安生的日子。”
    这是颂圣的话,沈安自动过滤了。
    “回头仲鍼进宫……国舅这边可有什么话要带进去的吗?”
    曹佾一怔,再次确定了他们的用意,就说道:“圣人那边……就说曹家一切安好,某如今也能出去转转,很是高兴。”
    可怜,出去转转就高兴的不行。
    沈安看了赵仲鍼一眼,心想幸亏我妹妹看不上你,否则哥非得要拆散不可。
    果果八岁了,可沈安对她的约束并不严格,除去学习之外,该玩耍就玩耍,活泼的压根就没想过这等事。
    八岁的女孩……
    在以后的时代,这还是个女娃呢!
    所以他不担心这个。
    “喝酒!”
    曹佾大抵是被憋的厉害,上次赵祯让他活的自在些他还是有些怀疑,今日赵仲鍼一来确定,这厮就开始奔放了。
    而且他的酒量真的不错,至少沈安和赵仲鍼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曹佾见他们俩被自己灌的面如土色,就淡淡的道:“年轻人,酒量不行啊!”
    沈安觉得这人有些得意,就说道:“国舅可知这是为何吗?年轻人的酒量没有锻炼过,身体各个器官也没适应酒水的熏陶,这时候喝酒就易醉。”
    “可这是好事。”
    沈安说道:“喝多了之后,肝脏……”
    他指着肝脏的位置,再指着腹部:“还有肠胃,包括你的脑子都会出问题,问题小的难受,问题大的……”
    无药可救!
    见他不信,沈安说道:“不信可去问问郎中,他们接诊的人多,可去问问他们,那些经常喝酒的人最后会是什么样的。”
    曹佾身边的女人笑道:“待诏此言不假呢。咱们这里经常有人来,那些喝酒……有的每日都要喝,而且每次都要喝醉,不然会难受……这等人多半活不了多少年。”
    酒精中毒了,当然活不了几年。
    曹佾仰头干了碗中酒,长啸一声,说道:“某此刻只想长醉不复醒,酒来!”
    外面有人送酒进来,却被拦截了。
    “你这人什么意思?出去!”
    门外那人缓缓回身,一张骷髅脸吓坏了伙计。
    “鬼啊!”
    张八年再次回身,曹佾见了就下意识的起身。
    “官家令小郎君即刻进宫。”
    赵仲鍼张开嘴,眼中多了不舍。
    这是见不得我过几天好日子吗?
    “咱们送你进去。”
    沈安知道赵祯反悔的原因,赵仲鍼也知道,不过没谁把它当回事。
    年轻人不怕犯错,就怕从不犯错。
    皇城外,赵仲鍼看着沈安,眼中一红,拱手道:“安北兄保重。”
    沈安也很伤感,笑道:“又不是出不来了,干嘛弄的和生离死别似的?赶紧进去,这几日老实些,等熟悉了再寻个理由出宫。”
    张八年在边上冷冷的看着这一幕,说道:“小郎君,请吧。官家还在等着呢。”
    等毛线,沈安敢打赌,赵祯绝对不会在今天见赵仲鍼。
    只是高滔滔大抵就要开始念叨了。
    “忍。”
    沈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附耳道:“遇到事先忍忍。”
    那是宫中。
    你可别下药啊!
    赵仲鍼露出了沈安熟悉的纯良微笑,说道:“放心。”
    我特么没法放心!
    看着他进了皇城,沈安的眼睛有些发热,他揉了一下,嘟囔道:“天气好热。”
    “不算热。”
    沈安回身,欢喜的道:“您怎么来了?”
    赵允让穿着一身臃肿的衣服,带着斗笠,还低着头,就像是密谍接头般的模样。
    沈安看到边上有人在苦笑。
    那人是皇城司的吧?
    这是早就发现了赵允让的乔装,只是没揭穿而已。
    赵允让拍拍沈安的肩膀,说道:“这几日老夫喜欢边上那家的锅贴,用的是羊汤,味道极好……”
    从沈安弄出了锅贴之后,原先的鸡汤被小贩们各种改良,弄出了无数版本。
    想想后世的锅贴,浇汁大多是鸡汤,味道好是好了,可却有些千篇一律。
    两人去边上的小摊坐下,要了锅贴。
    赵允让低声道:“仲鍼也进去了,老夫也就放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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