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牛?
    赵曙从把那些金子借给沈安后,就想过了许多种可能,但他发誓从未想到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用那些黄金打造了金牛?”
    赵曙和宰辅们幻想了一下一头金光四射的金牛站在身前的模样,不禁有些懵。
    这是什么意思?
    “斜对面是夏家的金银铺,他家弄了数万贯铜钱放在金银铺里,好些人都被镇住了,都去他家存钱……”
    这个手段很不错啊!
    难怪夏家两兄弟能混到如今的地步。
    韩琦微微点头。
    但旋即他就想到了沈安弄的金牛,不禁就笑了。
    这是一个幸灾乐祸的微笑。
    夏家兄弟自以为高明,结果却遭遇了沈安这个缺德的。
    “先前来了好些放高利贷的,还有其他人。大门打开,那些人看到了金牛,都被镇住了,人越来越多……”
    内侍的口才不错,说的绘声绘色的。
    “……那真是人山人海啊!后来沈郡公说是年利两分,那些人都疯了,都在疯狂的咒骂沈郡公……”
    这是砸烂高利贷饭碗的节奏,怪不得他们会发狂。
    “那些百姓欣喜若狂,沈郡公说是有了官家的叮嘱,他才决定只收取两分利。”
    这是把好名声给了赵曙,自家却背锅了。
    那些权贵豪绅和钱头们会把沈安视为自己的大敌,会想办法埋葬了他。
    “两分利?”
    韩琦一惊,“月利两分还是高了,陛下,钱庄终究是要让百姓好过些,两分利虽然比高利贷少了许多,可还是多了。”
    “是啊!”包拯皱眉道:“臣以为……一分足矣,最好再少些。”
    欧阳修昂首,一看就是在酝酿一首词,大抵是忧国忧民的那种。
    曾公亮叹道:“百姓……苦啊!”
    赵曙看着他们,漠然道:“两分……是年利!”
    这事儿是沈安和他商议定下的,他谁都没告诉。
    宰辅们会如何吃惊?
    赵曙恶作剧般的想看看。
    韩琦用力歪头,脖颈那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朕要失去自己的首相了吗?
    曾公亮伸手搭在韩琦的肥腰上,呆滞的看着韩琦后颈那里一圈圈的肥肉。
    包拯木然站在那里。
    好孩子!
    他的眼中多了泪水,觉得那个孩子算是成熟了。
    “哦……”正在酝酿一首词的欧阳修被憋住了,他哦了一声,然后把那些词全忘记了。
    “年息两分?”韩琦欢喜的道:“好啊!若是如此,想来百姓在青黄不接时就不用去借高利贷了,陛下,功德无量啊!”
    是啊!
    这本是个功德无量的事儿,可在以后,王安石弄出了青苗法之后,坏了多少人的财路……
    大宋有多少人靠着高利贷发家致富?
    从权贵到豪绅,到钱头,今日他们有多恨沈安,以后就有多恨王安石。
    “坏人财路……”内侍说道:“有人说坏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沈郡公此举就是插标卖首……”
    赵曙的眸色微冷,“是吗?”
    他缓缓起身,说道:“沈安说要金子,朕给了他,未曾问缘由。”
    这便是君臣不疑。
    自古以来,多少君臣因为猜疑而分道扬镳?
    赵曙不猜疑沈安,放心让他拿了那么多金子出宫,这极为难得。
    赵曙缓缓道:“他也不肯说,朕想了许久却没结果。他……很好。”
    若说沈安是个能臣,大抵无人能否认。
    但今日的沈安却用大无畏和担当让赵曙重新认识了这个臣子。
    “那些人会成为他的对头,不死不休!”
    赵曙喃喃的道:“朕想起了许多人,前赴后继,然后身死……”
    比如说范文正。
    “那样的事不能再来第二次,朕不许!”
    他不会允许新政失败,更不会允许沈安变成第二个黯然离去的臣子。
    “去,让沈安来。”
    赵曙并未说让沈安来做什么,但他神色微冷。
    “诸卿自去吧。”
    这个帝王的想法很少有人能琢磨透,宰辅们行礼告退。
    出了这里之后,韩琦问包拯,“两分利,沈安和官家瞒的咱们好苦,他就没给你说?”
    包拯摇头,“此事若是提早被人知晓,你可知道后果?”
    “无数放贷的人,有权贵豪绅,有钱头,甚至那些富户都会发狂般的试图阻拦。”
    韩琦想到那个场面,不禁有些后怕,“到了那时,司马光他们会更得势……”
    前面一个内侍在奔跑,韩琦皱眉道:“跑什么?”
    内侍说道:“外面来了好些奏疏。”
    “去吧。”
    宰辅们回身,看着内侍狂奔而去。
    “这是进谏来了,那些人慌了。”包拯知道这是反扑。
    “官家不会动摇!”
    韩琦说道:“我等也要出手。”
    曾公亮点头,“老夫回头就去放话,利国利民之事,谁若是阻拦,那就是奸贼!”
    “他们会寻别的借口。”包拯对此很清楚,“沈安首当其冲,老夫有些担心。”
    ……
    沈安没担心什么,他很嗨皮!
    从开门到现在,大宋钱庄的人流就没断过。
    不断有人把钱存进来,不断有人进来申请借钱。
    申请借钱后,钱庄的人会找出此人的资料查探,若是金额够大,还要派人去仔细核查。
    而这一切依靠的就是沈安提出来的那一套资料汇总。
    汴梁的人口按照户级被分开,然后再按照城区分开……直至按照巷子街道分开。
    这样顺着查找就很方便了。
    这里没有后世的征信系统,但有最详尽的资料,有资产作为抵押。
    而大宋实行的户籍分类制度就是最好的帮手。
    这个分类是按照资产来分类,每户人家的大致情况都有记录,隔几年就会重新评定一次,很牛叉。
    有人去查证借款人的身份,回来禀告后……
    “杨欣……查实无误,可以借钱!”
    “多谢多谢!”
    “马渡,查实无误,可以借钱!”
    “……”
    厚本钱庄的人都傻眼了。
    “他们怎么能那么快?”
    “咱们这边借钱的得去查许久,他们怎么那么快就给钱了?”
    “莫不是……”
    有人去禀告给了夏氏兄弟,夏进闻言微喜,“让人去试试,多借些。”
    夏青已经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若是这般,那就是好事啊!”
    稍后有人来了。
    “我家郎君说了,那钱庄借钱肆无忌惮,那就多让人去借一些。”
    这便是英雄所见略同。
    你敞开借钱吗?
    那我们就借吧。
    把你的钱借完,然后……
    “借光他们的钱,然后再去挤兑,直接挤垮他们!”
    夏进精神大振,“马上去。”
    几个男子混进了钱庄里,稍后就被赶了出来。
    “怎么回事?”
    夏进怒道:“你等可是被看出来了?蠢货!”
    一个男子说道:“没有,小人报了名字和住址,稍后后面来了个人,说是资产不够抵押……”
    夏青讶然道:“怎么查出来的?”
    “再去试试。”
    他们又换了几个人去试,结果都被赶了出来。
    这特么神了啊!
    夏青怒道:“难道有神人?”
    ……
    “这只是杂学的一次应用而已。”
    面对韩绛的夸赞,沈安很是淡然的装了个比。
    “杂学吗?”
    韩绛心动了。
    沈安看似漫不经心的看着天空。
    四十五度角……很忧郁啊!
    但他的眼角却在瞥着韩绛。
    来吧,上钩吧!
    让杂学的学生进三司吧。
    邙山书院也开了些时日了,有的学生很出色,基本上可以出去独自做事了。
    沈安不担心他们找不到事做。
    可杂学不但要融入民间,更要进入官场。
    这是新政的需要,也是杂学的需要。
    韩绛在沉思。
    沈安在等待。
    “此事……”韩绛看来有些动摇。
    毕竟大宋冗官比较厉害,三司上次被包拯清理过一次,现在渐渐又有些人浮于事的趋势了。
    沈安心中失望,但却没绝望。
    机会很多啊!
    以后寻机再来就是了。
    “老夫去商议商议。”
    人生许多时候会让你失望,但别绝望,等待下去,一边努力一边等待。
    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沈安就被这个意外之喜给砸中了。
    韩绛竟然同意了?
    沈安心中狂喜,神色却很淡然。
    韩绛看他平静,不禁赞道:“你是杂学的宗师,这等好事你竟然没有狂喜,可见心胸宽广,不错不错,那些学生想来更不错。”
    是啊!
    沈安觉得自己的心胸很宽阔,直至送走了韩绛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背上有些汗水。
    汗水在流淌,沈安的心情却好的不行。
    “走,喝酒去!”
    这等欢喜的时候,就该回家弄个火锅,然后召唤几个朋友一起来分享快乐。
    可他才将走到出几步,陈忠珩就到了。
    “官家召你。”
    “什么?”沈安想起那些金块被送去融化时,舍慧说的话。
    ——这些金块一看就是金器砸成了,道兄,你是从哪弄来的这些金器?
    沈安当时就有些感动了。
    官家竟然为了凑金子,把宫中的金器都砸了,哎!
    你早说啊!
    早说沈家有不少金子,能填补空缺还有余。
    但这话他不敢说,否则能把赵曙气死。
    所以他有些心虚,“老陈,某拉肚子了……”
    陈忠珩冷笑道:“官家召见,你要拉就拉裤裆里好了,赶紧走。”
    尼玛!
    那么凶恶的吗?
    沈安没法,只得跟他进宫。
    从宣德门进去就是大宋核心,政事堂枢密院都在这里。有内侍在等候,带着他们进去。
    “沈郡公,借钱两分利是真的吗?”
    有官员问道。
    “货真价实!”
    沈安很是严肃的回答道。
    “那就是功德啊!”
    “是功德。”沈安认真的道:“这是官家的功德。”
    他的功德够多了,每年捐助给那些慈善机构的钱不计其数。
    若是论慈善,大宋没人能比过他。
    随后进了大庆门,沈安觉得不大对劲。
    “怎么走这里?”陈忠珩也有些不解。
    前方带路的内侍说道:“沈郡公只管来就是了。”
    陈忠珩敏锐的听出了意思,就问道:“那某呢?”
    内侍也是赵曙的身边人,但比不过陈忠珩,他笑道:“陈都知随意。”
    陈忠珩懂了,说道:“如此某还有事,就不过去了。”
    沈安心中懵逼,更有些莫名的担心。
    “别担心。”
    陈忠珩临走前很义气的低声安抚了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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