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成!”旁边一个身材较为健硕的男学生答道,咧着嘴朝老陈一笑。

    “那再走五里地,到梅岭再休息,我给你们吃干粮。”

    老陈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没走两步又折回头,把女学生身上的脸盆卸下来,自己背上,转身继续走。

    瘦高个扶了扶女学生,轻声说:“快走吧,到了就好了。”

    女学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望着前方坚定地嗯了一声。

    到梅岭已经半下午,太阳也没那么猛烈了,村长老陈停下来坐在路边等他们几个赶上,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三只糊渣饼,每个对半掰开,分给他们每人半个,自己留半个。

    “这是啥?”瘦高个掂着手里的半只饼问道。

    “糊渣饼。”老陈一边嚼饼一边就着水袋喝水,“年头好才能吃上。”

    老陈咽下一口水,撅起嘴唇把手上粘着的饼渣渣吃干净。

    “村长,您,能把水给我们女同志喝一点儿吗?”

    “噢。”老陈递过水袋,女学生接过来一声不吭抬头咕咚咕咚喝起来,瘦高个看她这模样,皱着眉头轻轻拍着她的背,“慢点儿,慢点儿。”

    老陈心里挂念着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出世的孙子,转眼看到瘦高个在拍女学生的背,便打趣道:“你们,处对象咧?”

    “咳咳咳……”女学生被老陈一句话呛得眼里直闪泪花。

    瘦高个赶紧往旁边坐了坐,“没,没有,我们才认识的。”

    旁边三个男学生笑开了,一扫刚刚的倦容,瞅着窘迫至极的瘦高个和女学生两人。老陈也直笑,仿佛他的孙子已经出世了,就等着他回家给取名字一样。随口又问道:“你叫什么名?”

    “张欣。”瘦高个回答。

    旁边三个男学生也一一做自我介绍。

    “我叫陈昊,我父亲是空军……呃,空军某政治部秘书,我跟他是同学。”他一边说一边用身体靠了靠身边的张欣,张欣低头轻笑一下表示认同。

    “我叫周宾,我爸是京西文工团团长。”

    “我叫李国梁……”

    “你爸是什么?”老陈见他顿了一下,便问道。

    “机密,不能乱说!”

    “嘁!我稀罕知道!”

    老陈又转头问女学生:“你呢,叫什么名?”

    “我叫刘艳芳。”

    刘艳芳一边说着一边将水袋还给老陈,“谢谢您的水。”

    “哟呵,还挺客气。”老陈笑了笑,起身拍了拍粘在屁股上的泥土,“歇够了吧?走咯!”

    ☆、第3章

    刚上村口的大石岭,太阳已经擦着岭头往下落了,老陈越走越急,走得快了便又停下来等身后越走越慢的几个人。半岭沿上一个身材高达打着赤膊浑身被太阳晒得油光的壮小伙牵着一头水牛正往山下走,老陈老远便叫他:“二庆!二庆!”

    “嗳!”壮小伙牵住水牛,站在路边回头张望着。

    老陈快步走到他身边停住,急急忙忙问:“我家秀英生了没?”

    “还没呐,我下午出来那会才看到婶在卫生所又买了好些纱布药水什么的。”

    “还没呐……”老陈脸色黯淡下去,一把拽住二庆手里的牵牛绳,“这几个是新来的知青,你把他们带到知青集体宿舍去,我得回家看看去。”

    “成,叔,你回家吧,别着急啊!”

    “那好。”

    老陈撂下两个字人已走出好远。

    这边张欣忍不住走过来问:“村长他们家是有人在生孩子么?”

    二庆把牵牛绳在手上绕了几圈,转身超前走去,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嗯。”

    二庆是不喜欢这些知识青年的,去年头一批知青下放过来,个个仗着自己读过书,平日净说一些不三不四取笑村民的话,劳动的时候偷懒不说,半夜还偷吃公家的山芋,都被当场抓到了还死不承认,说什么是晚上上茅房路过来巡房的。二庆认为天底下所谓的知识分子大概都是一个样,耍嘴皮子功夫有一套,真刀真枪干起来,个个都是蔫葫芦。

    “或许,或许我能帮上一些忙。”张欣对二庆的不理睬态度并无他感,只是觉得村长刚才给过自己半块饼,就这恩情自己也应当好好报答。

    “就你?瘦得跟竹篙子一样!”二庆心底越发讨厌这个无事套近乎的瘦高个。

    “是这样的,我家世代行医,单从医学上讲我还是懂一些的。”张欣不屈不挠,接着说:“再说您这么强壮,您就懂怎么帮产妇生下孩子么?”

    二庆被张欣问得有点恼火,“净晓得耍嘴皮子,知识分子!”

    “知识分子又怎么了!”

    张欣也被他弄得有点恼火,场面瞬间剑拔弩张起来。身边的刘艳芳轻轻拽了一下张欣的衣服,朝他摇了摇头。

    旁边陈昊等人见第一次和村民见面就如此尴尬,心知不能再煽风点火,想调和一下气氛,便堆着一脸的笑走上前,“这位大哥身段这么好,想必也是练家子出身吧,真是有英雄气魄呀!”

    “是呀是呀!”周宾和李国梁随即附和道。

    “气概你娘个头!你们没听□□说反对个人英雄主义吗?书白念了你们!”二庆没一句好话给他们。

    陈昊吃了一记冷棒槌回头朝张欣等人吐了吐舌头,无奈地摇头。

    一行人继续朝村子走着,刘艳芳一直没出声,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大哥,这位张大哥真的懂一些西医的,您带他去村长家或许能帮上一点儿忙。”说完顿了顿,仿佛还得再补充一些才能安心似的,接着说道:“□□不是说过,我们要把贫下中农和知识分子团结起来,这样才能……”

    “好了好了!知识分子是不是都这么啰嗦啊!”二庆毫不客气地打断刘艳芳,转身一鞭子抽在水牛的背上。今天真是倒霉,遇到这么一群嚼舌头根子的。

    二庆十分恼火地回头望着张欣,“你,真懂怎么生孩子?”

    张欣望着二庆一怔,遂即低头赧然一笑,“大哥,您还说我们知识分子耍嘴皮子,您自个儿倒在这先占起便宜来了。”

    旁边陈昊等人哈哈大笑起来,刘艳芳低头捂着嘴吃吃地笑。

    二庆吼道:“笑什么笑,等会老子轮个揍你们看你们还笑!”

    几人迅速闭口憋笑,张欣看形势缓和下来,赶紧说道:“等会儿还劳烦大哥带个路,我得去村长家看看。”

    “别大哥大哥的,我就烦你们这样没事瞎套近乎,谁是你大哥,我叫张庆生。”

    “噢,庆生哥!”张欣遂改口。

    “叫我二哥!”

    “是!二哥!”张欣咧着嘴一笑。

    二庆不屑地转过头,第二鞭子甩到水牛背上,水牛昂起头朝着前方不远处晚霞中的村落长长地哞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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