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状的钱潮江入海口,江流入海,海浪不疾不徐地向两侧回涌,白色的水线沿海面远远而来,拍岸即回。
    当韩青禹等人终于赶到,它看起来有些过于平静了。
    由盛海战场过来帮忙寻找的大量普通战士,沿着入海口两侧,停在了远处,面对红肩的威胁,他们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帮忙找到大概位置而已。
    杨清白驾驶着针鱼级飞船,先向钱潮江方向逆流找了好一会儿,没有发现,回头又向海面远处找去。
    但是这样其实也就能看看海面的情况而已。
    “嘟,嘟嘟!”通话器响起。
    韩青禹浑身湿漉漉地,接通了通话,他刚从海里上来,在下面找了一大圈,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光找不到人,连一点源能波动都没有。
    “青少校。”顾不及客套,对面负责搜索部队的指挥官说:“按现在的情况,我们判断要么那个动静根本就不是吴恤中尉和红肩,毕竟只是一点迹象而已,并没有人亲眼看见。如果是这样,我们或许不应该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是的,对。”韩青禹赞同了这个说法,因为找不到人还好理解,周边一点源能波动都没有,太不正常了。
    除非,吴恤和红肩都死了。
    “要不我们自己先去别处继续找?同时向常规部队求助,请他们派几艘船过来这边,尝试大范围打捞……”
    因为说了打捞两个字,对面声音有些低落和谨慎。
    无疑这是目前最正确的做法。
    但是韩青禹先沉默了一下,转身,再次看向海面。
    在他身边,温继飞、沈宜秀,以及近百一样全身湿透的溪流锋锐战士,目光随他转去。
    时间已经过去有些久了,期间其他地方也没有任何线索回报,他们怕吴恤真的在海里。
    “不会的……走,继续找。”韩青禹开口,转身。
    所有人转身。
    但是,他们发现韩青禹韩青禹没有迈步,他停住了,神情怔了怔,眼神狂喜再次转头向海,死死盯着海面。
    “怎么了?”因为海面平静如常,温继飞忍不住问。
    “源能波动。”韩青禹说。
    波动很小,但是确实存在,而且感觉越来越清晰。
    可能一分钟。
    或者更久一些。
    “哗,哗。”海浪声。
    “看那,那里有动静。”
    “……”
    呼喊声很快停下,看似依然平静的海面,倒退回去的白色水线某处,出现了一个逆向的弯折。
    这大概说明水面下有“东西”,正在向海岸靠近。
    “哗!”
    “哗!”
    水流被带动的声音。
    那个节奏,像是人的脚步。
    “哗!”
    “哗!”
    声音渐近,渐渐大起来。
    “吴恤。”
    “吴恤啊!”
    吴恤回来了,整个人缓缓从水面下一步一步露出来。
    当海水从他的脸上退去,海面一晕淡淡的红,黑色作战服左肩向下有一个撕裂的口子,腹部还一个,手臂上也有。
    病孤枪和重剑都被负在了肩后……
    他的右臂垂着,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左臂向后,好像拖着什么。
    “我……草!”刚才没有关闭的通话器里,远处搜索部队指挥官惊叹的声音传来,然后是他身边纷杂的,战士们的议论声。
    因为此时已经走到水岸之间的吴恤中尉,他垂着的右臂,握着一把蓝色星光柱剑,而他向后的左臂,手上拖着一具红肩。
    “报告!钱潮江入海口,吴恤中尉生还!”
    “报告!钱潮江入海口,吴恤中尉独力击杀红肩,生还!”
    通话器里,指挥官向上级各处报告的声音,激动地响着。
    吴恤站在水线与沙滩之间,艰难抬头,看了看韩青禹、温继飞、锈妹,眼神放松下来,淡淡的光彩掠过。
    接着一甩手。
    “呼!”
    蓝光柱剑被抛出来。
    韩青禹伸手接住。
    “我,咳咳”,吴恤抬头同时再一甩手,哗啦,砰,红肩沉重的尸体,砸在沙滩上,“我把它弄死了。”
    吴恤把红肩弄死了,一对一,在海底,把红肩弄死了,同时他自己也几乎死去一回。
    这就是韩青禹之前没有感受到源能波动的原因。
    说实话,在这样的场面下,看着沙滩上这些人,尤其韩某人,吴恤现在心里有些得意,同时还有庆幸,庆幸自己回来了,还能见到他们。
    当然,他一如既往地没有表现出来。
    韩青禹朝他走过来。
    吴恤迟疑,愣了愣,猛地想避,但是身形晃了晃,一下没能避开。
    这一瞬间,温继飞、锈妹以及岸上所有溪流锋锐的战士们……都在他们的人生中,第一次在吴恤脸上看到了生动的表情和激烈的眼神——吴恤在惊恐。
    他被重重抱住了一下。
    就一下,韩青禹撒手,神情尴尬,缓了两秒说:“咳,对不起啊。”
    其实战友之间,这样险死还生后的一个拥抱并不算什么,平常也不少见,但是当他们是韩青禹和吴恤……这是两个死直,加肉麻恐惧症深度患者。
    “嗯。”吴恤心里郁闷一下。
    大型尴尬现场。
    还好,这时锈妹上来了,在铁甲下轻声抽泣着,小心翼翼抱了吴恤一下,说:“呜,我们都快吓死,恤儿。”
    然后温继飞也抱了一下说:“恤儿牛比。”接着嘿嘿笑说:“韩青虫今天算是吓坏了。”
    此时,韩青禹已经趁机退到后面。其实正如温继飞所说,这一天,可能是他近三年多来最为恐惧、不安的一天,这一天他们一度差点失去杨清白,一度以为会失去吴恤……
    虽然整一天,韩青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过于惊惶和激烈的情绪状态,但是像温继飞和锈妹这些熟悉的人,其实能感受到。
    比如刚才的这一下。
    再比如,过往的四年,他们几个整天恤儿、恤儿的叫着,可是韩青禹从没有这样叫过,他嫌恶心。
    结果今天在和别人的通话中,他不自觉也这么说了来着,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哦。”吴恤点了点头,“我有个事……”
    “什么?”温继飞问。
    “我又跌下来了。”吴恤说。
    “什么?!”
    “我现在又不是超级了。”吴恤说。
    这一天,1994年6月28日。
    原蔚蓝中尉,现溪流锋锐超级武力,吴恤,于华系亚东海,钱潮江入海口,带伤独力斩杀一具红肩,生还。
    一战,天下知。
    也是这一天,吴恤再次从超级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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