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会为我送信给你,好好照顾自己。”

    周瑜上前一步,刹那间五味杂陈,他止住脚步,孙策却领会其意,丝毫不客气,上前一步把周瑜紧紧抱着,两人便这么站在山路上。

    半晌后,孙策拍了拍周瑜的背,把他推开,一句话不说,翻身上马。

    “驾!”孙策转身瞬间,周瑜分明看见他发红的眼眶,然而孙策再无话说,马蹄声起,转眼间离开了山道,消失在迷雾之中。

    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一只白隼穿过万水千山,掠过巢湖,点起一湖秋水,涟漪散开。

    白隼飞向一艘乌篷船,落在船头垂钓的渔翁身边。那渔翁戴着斗笠,一脚垂在距湖面四寸远处,一晃一晃。

    另一名少年则懒洋洋地躺在船头,一身锦绣长袍,面如冠玉,眉若寒山,唇如点朱,皓齿星目。

    “子敬,”渔翁朝那少年道,“你看看那是不是咱们的鸟儿?”

    被称作子敬的少年叫鲁肃,眼皮也懒得抬,说:“原来你特地到这儿钓鱼,就是等那白鸟儿吗?”

    “是它!伯符的信来了!”渔翁收竿,从桶里拎出一条小鱼,喂给白隼,白隼在船头一跳一跳,抬眼看渔翁。渔翁推起斗笠,现出俊美容颜—正是周瑜。

    鲁肃随口道:“又是这只鸟,又是孙伯符,听都听烦了。周公瑾,我猜还是没有结果。”

    “过来。”周瑜笑道。

    白隼跳了过来,鲁肃用手指去弹它。白隼显然被鲁肃捉弄过,一看他手指过来,便忙不迭地跳开了。

    鲁肃一本正经地拿了条小鱼勾引它,白隼才警惕地靠近了点,鲁肃微微牵起嘴角,漫不经心道:“别的隼都吃肉,倒是只有你吃鱼。”

    那白隼瞪着鲁肃,侧过头。周瑜摸摸它的头,问:“伯符的信呢?”

    鲁肃拉着它的爪子,解下一个小小的足管,从里头取出信来。

    公瑾贤弟亲启:

    一别经年,近况可好?兄不日将拔军北上。张角大势已去,黄巾之乱渐除,然何进引郿侯董卓入京,洛阳局势极不安稳,凉州军屯兵关东,易生滋扰。兄代家父陈兵司隶,以防有变。虎牢关前流民益多,百姓不堪其扰。弟言及之货,兄设法多方调查,奈何毫无头绪,忧弟心焦,遂先行通传,贤弟莫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待为兄慢慢查来。

    三年之约已过两年,愚兄军中参赞一职虚位以待。

    代问伯母安好,贤弟莫要太想我。

    伯符

    “果然,说了相当于没说。”鲁肃不留余地地嘲笑周瑜,周瑜一脸无奈。

    鲁肃道:“信也收了,该走了吧?”

    “你先回去吧。”周瑜道,“免得又挨弟妹一顿数落。”

    “你才被数落,不过是仗着你没媳妇管,还笑话我?什么时候给你说门亲事,须得尽早遂了满大街女孩儿的芳心才是。”鲁肃拍拍衣服。

    周瑜:“我再钓会儿鱼。”

    “有心事?”

    “能有什么心事?只是想钓鱼。”

    “口不对心。”鲁肃扔下一句话,随手抄起船边木板,朝湖面上一甩,继而踏着船舷,犹如离弦之箭般疾射出去,人在半空,于身后一负手,一脚微屈,踏上木板,点起半湖秋水,继而飞向岸边,悠然落地,潇洒无尽。

    周瑜英俊的侧脸倒映在群山与碧水之间,手执钓竿,沉默不语,犹如一座雕塑。直到雨下了起来,在巢湖上绽放出大大小小的万朵繁花,周瑜方长长叹了口气,扛着钓竿,提着桶回家去。

    距离他与孙策的上一次分别已有两年。灵帝驾崩,献帝即位,洛阳传来的消息日益紧张,一时间说何进引董卓入京,吕布杀了丁原,转投董卓麾下,京城人心惶惶,世家大户纷纷撤出关东。

    一时间又有人说董贼篡位,控献帝而号令群臣;一时间又有人说天下诸路英雄齐出,将奉袁绍为盟主讨董。

    消息沸沸扬扬,江左之地也受到这紧张氛围感染,路上多了不少巡查的卫兵。秋雨萧瑟,群山笼在一阵薄暮将至的烟里,周瑜提着桶,戴着斗笠,肩上停着孙策两年前交付给他的白隼,沿着山路蜿蜒而上。

    这两年里,他们的书信从未断过。周瑜不时给孙策写信,孙策则回得比周瑜更快,然而鱼雁往来,聊的尽是些无所谓的事,一如孩提时的打打闹闹。每每有去信,无非是桃花开了又谢,巢湖涨了又落,四季更迭,万象复新之事。

    直至半年前,这一年开春,舒县的铺子循例派出商队,沿陆路出函谷关,往凉州去,再经凉州走上丝路,与西域通商。然而就在这一年,动荡的局势已非他能控制,商人们上路后不到三个月,便捎回来消息—大批的货被扣住了。

    那批货并非只有周家的丝,而是连着整个舒县所有经商的人,都不知去向,只跑回来两匹骡子,还是沿途驿站上的官差顺道送来的。

    乱世已到了这番田地,舒县的世家俱一下慌了神,各自托人多方打听。然而那三十六人的商队成员却是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货不要了,人能回来就行,奈何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周瑜丝庄上的货郎刚做了不满一年,然而人命关天,他不得不急忙写信给孙策求助。

    孙策反复安慰周瑜,各自都知道,乱世中人命如草,多半是没希望了。若有人在朝中当差,说不定还能互通消息,打探商队下落。那三十六家人,家家孤儿寡母,终日啼哭,守候着这飘渺的一丝希望。

    第5章 交锋

    周瑜走得很慢,在蒙蒙的秋雨中回忆着当年父亲在洛阳时,认识的达官贵人,说不定能写封信……但在这董卓入京的朝局乱象中,人人自身难保,哪有空去帮人办事?

    半山腰上,天色渐黑,周瑜迟疑半晌,叩响了一家庙宇的门。

    “智静大师。”周瑜道,“借个灯笼。”

    柴门“吱呀”一声开了,小沙弥道:“大师请周郎进去喝杯茶,暖暖身子。”

    周瑜笑道:“别人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周郎周郎的叫?”说着刮了刮那小沙弥的脸,把钓竿放在门旁,摘了斗笠,径自踏入寺内。

    一名老和尚正在研磨茶饼,白眉白须,垂着眼,周瑜进去也不说话,便坐在漫山秋风秋雨的廊内。周瑜之父生前常来孤山,与这半山哑寺内的智静老和尚捉对下棋。周异辞世后,周瑜仍时不时前来探望他,来时双手空空,各不交谈,老和尚修的乃是哑禅,即少言,多行,几乎从不开口,偶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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