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能带点“权威”或是“主导权”这样小孩子时期还不能理解的词汇。若是谁家隔壁有个年纪小几岁的弟弟,或是父母之间有交情被拜托了照顾着,就会老是带在身边,像是隔壁家的长兄。

    回想起来,贺天明觉得似乎中学时代就是自己看顾小孩子的巅峰了。那时候的他下了学会不嫌麻烦地先拐到小卖铺买个五毛钱的棒棒冰,再到杜逢雨他们年级的楼底下跟等着自己的杜逢雨一人握住一半掰开分享,回家路上偶尔还会做出一副大哥的样子,拎起来他书包问沉不沉,而后将书包带子拎到自己手上。

    “会压得不长的。”贺天明拿从爹妈那里学来的知识吓唬杜逢雨。

    “也好啊。”杜逢雨把书包扯回来背上,嚼着冰块,满脸的不在乎,“一辈子都可以拿儿童票,看电影半价呢。”

    “也是。”贺天明琢磨着,好像是挺好的。

    似乎每个小孩都有一个并不渴望长高的时期,在那个时间里,半价电影票和游乐园将近一半的免费项目就已经能够成功拉住迫切想要长大的心。

    当然,过了那个时期,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男生也许比女生对发育这件事情的渴望会来得更早一些,好像贺天明中学倒数第二个学期还没过半,日影还悠悠长长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开始在离家近的小巷里用粉笔在红砖上画线量身高了。并且新的白线增加得飞快。

    不知道那半拉红砖墙拆了没。那巷子里以前还有一只常驻的大黄狗,那时候俩人也属于觉得有个宠物特酷的时间,看着译名还是“宠物小精灵”的动画片,把大黄狗当神奇宝贝,每天放了学都飞奔过去拿凑钱买的零食喂给它。

    后来……后来它咬了贺天明,以此结束了自己毫不知情的小精灵时代。

    每次想起来那些时候的事,贺天明总觉得有点哭笑不得,忍不住用力抿着嘴角忍住突然的傻笑。少年的心性太单纯,以为世界很善良很简单,善良简单到一成不变。

    但显然不是,世界也不善良,也不简单,显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红墙上的粉笔线后来也没再持续增加,因为贺天明在考上高中的那年彻底长过了墙头,才意识到这栋“不可逾越之墙”原来那么矮,然后杜逢雨就不干“在墙上画线”这件傻兮兮的事了。

    “量身高这种事情太幼稚啦。”小少年如此这般地嫌弃道。

    好吧。即使世界不善良,明明哥哥还是善良的,他可没戳破小少年每天早晨灌牛奶晚上原地蹦跶一百下的心事。

    可能现在应该差不多高了。贺天明回忆着刚刚杜逢雨站起身来帮自己拉开椅子的画面,才发现自己脑子里根本没有存下来刚刚这个画面。他只顾着不要有视线接触了。

    这一晃好多年没有见过杜逢雨,虽然也没有谁搬过家,只是拆迁改换了楼房,两家还挨在一起,前后楼不算远的距离。

    偶尔邻居之间打个牌聊个天吃个饭,关于“小时候老黏着你的隔壁家小雨弟弟”的信息经由杜逢雨他妈在饭桌上牌桌上步行街上传递给贺天明他妈,在贺天明难得从大学回家的假期里以闲聊的形式传递给贺天明,偶尔加上一句抱怨和感慨。

    “你说你,也不去看看人家,小雨还快高考了呢。”

    “嗯……再说吧。”贺天明有点局促。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再说的。

    “再说什么啊再说,这有什么好再说的。”不愧是母子。

    贺天明内心感叹了一句,有点搪塞似的,“就,……妈,人家也……准备考试呢,还没放假,得很忙吧……”

    他找借口向来找不到点子上,在贺天明自己看来,这些搪塞也跟撒谎也差不多了。

    “也是,说不定也分心,”贺天明他妈用鸡毛掸子打理着茶几和沙发,头也不抬地顺着话聊着,“……哎,你说不定还能帮人看看,学习啥的。”

    “嗯……分科不一样,你刚不说人家文科?我理科,地理政治啥的……”贺天明有点心虚,视线落在刚被打扫过的地板上,地砖明晃晃的。

    “这样啊……”

    便没了话题,显然是相信了这个理由。

    但即使是不相信呢?贺天明想,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自己话里的推诿抗拒,何况是相当了解自己的亲妈,……但即使是不相信呢?或许就是因为听出来了这层推拒,才会简单地认为“长大后就是疏远了啊”,然后便少提起这个话题。

    或许到了爹妈这个年纪,毫无蛛丝马迹可循的疏远见多了,童年时候的玩伴长大了各自不过点头之交,这种尴尬也见得多了,便不再去多想,也不会很放在心上,心里明白了就算过去了。

    什么时候能到那种年纪呢?贺天明有天突然琢磨起来,至少要先交个可爱活泼的女朋友,再结婚,然后再过十年二十年。

    人生本身可能也是这种东西。世界上多的是一旦没注意就从指缝间溜走的水和沙子。

    后来有次,贺天明还在大学读书的时候,贺天明接了他妈的电话,闲聊时候电话里顺便提到杜逢雨考完后约了几个同学去杭州玩。

    “那时候你还没放假哪。”那边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也没打算特别说些什么。

    “嗯……”贺天明答应着,留了一小段空白,然后才想起来似的,接上一句,“不过他跟同学一起,又不是一个人,应该也没有什么空来找我玩。”

    “嗯,也没说是去找你玩的。”

    确实也没再说什么。贺天明想,是不是妈妈总觉得自己一直除了相处最好的几个同学朋友之外也不太爱跟人交往,所以怕他才是内心在意与童年小伙伴渐行渐远却又说不出口的那个,才没再多说几句嘱咐他要看顾一下杜逢雨。

    只是他稍一走神的空儿,再回过神来已经换了话题,又是每次打电话常聊的那些。贺天明将近况一一汇报过去,脸上却还是走了神发着呆的表情,直到挂上电话,才想起来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杜逢雨填志愿报了哪个学校。

    也许还没开始报,贺天明偏着头想了半天,最终也记不起来究竟是哪天开始报考的,毕竟对他来说,人生的大考已经结束了三年,早就将对这件事本身的关注连同着当年的紧张焦虑一并丢出了生活。

    但也无所谓。小孩子时候彼此之间感情深厚,长大以后疏远起来,在长辈看来总归是件正常的事情。

    像是说起亲戚家的谁谁谁一样,贺天明他妈仍是偶尔在闲聊中向贺天明传递着一些关于杜逢雨的零星信息和事迹,于是后来贺天明也知道了杜逢雨报了同省份一所还说得过去的大学。

    而其他的更加琐碎的小事,例如被迫参加了学校里的辩论队却很认真最后拿了奖,例如不顾家里反对非要转专业绝食抗议,再例如跟家里闹了点别扭还搞离家出走,等等这样的事。

    “还是跟以前差不多啊。”说着说着,倒是会这样笑起来。

    是吗?贺天明心想,原来以前他在你们眼中也是这样的小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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