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闻言,极满意地点了点头。
    花颜看着皇帝,虽然体格孱弱,气色不大好,眉宇疲乏,一身汤药气,但一双眼睛贵在清明,可以算得上豁达睿智了。她不由得想起四百年前,她初次随太子怀玉进宫拜见他父皇时,那一双浑浊的眼,与如今何其天差地别。
    南楚传承四百年,从没出现过昏君,哪怕如今皇上孱弱,一年有大半年缠绵病榻,但依旧心念社稷,固稳江山。
    云迟遇到这样的父皇,是极幸运的。
    太子怀玉没有他这么幸运,他的一切,都不幸运,包括遇到她……
    花颜不由得气血又涌了涌,抬手按住心口,将翻涌的气血压了下去。
    “怎么了?”皇帝发现她神色不对,似突然十分苍白,不由得开口询问。
    花颜定下神,慢慢地放下捂在心口的手,面色攸地恢复如常,浅笑着说,“不曾怎么。”
    皇帝看着她,有些怀疑刚刚是自己看花眼了,他抬手揉揉眼睛,再看花颜,依旧如来时一般,浅笑嫣然,他笑着叹了口气,“朕老了,体虚力乏,近年来愈发力不从心,老眼昏花了,只盼着你和太子别再出差头,顺利大婚,你们大婚后,朕就将这皇位传给他,退位颐养天年。”
    花颜看着皇帝,“皇上尚年轻得很,天不绝就在东宫,改日让他进宫为您把把脉。”
    皇帝笑道,“朕听闻天不绝这些年一直在花家?”
    花颜摇头,“不算是在花家,是我为了哥哥治病,给他寻了一处清静的地方,早先是我强求了他,后来他习惯了与世无争,便不想出去了。”
    皇帝点头,“朕倒是极想见见他,朕这副身体,太医早说是生来弱症,只能将养,根治不得。不知若是他诊脉,能有什么不同。”
    花颜笑着道,“改日让他诊诊就知道了。”
    皇帝颔首,道,“上次,朕与你对弈,你说不懂棋艺,故意糊弄朕。来,今日你好好与朕下一局。”话落,吩咐,“来人,摆棋。”
    花颜一怔,没想到皇上还记着这一茬,连忙笑着说,“不敢糊弄您,我是真不能下棋。”
    皇帝蹙眉,“早先你一味退婚,凡事都做出不通无术的样子来,朕不知你能耐,太子能顺利平复西南,别人不知,朕晓得有你的功劳。如今你还说不能下棋?颜丫头,你是怕赢了朕,朕治罪于你不成?”
    花颜无奈地笑着说,“不是,是真不能下棋。”话落,她琢磨着说,“琴棋书画上,我唯独书法拿得出手,太子殿下见了我的书法,是称赞不已的,皇上您身子不好,下棋费神,不如我就写两张字帖,给您品鉴一番?”
    皇帝听闻云迟都夸赞,顿时将对弈之事丢在了一旁,立即说,“行,这个也好,那就这个。”话落,吩咐王公公,“快,给太子妃备笔墨纸砚。”
    王公公连忙应了一声去了。
    不多时,笔墨纸砚备好,摆上桌,王公公为花颜磨墨。
    花颜伸手挽起袖子,站起身,走去了桌前。
    皇帝注意到她手腕的手镯,惊讶地说,“颜丫头,你手腕的镯子,可有什么来头?”
    花颜脚步一顿,动作一僵,随意地晃了晃手腕的镯子,不当回事儿地笑着说,“家传的物事儿。”
    皇帝仔细打量了一眼,“这镯子是个好物事儿,难得一见,稀罕得很,是个传世的珍品。”
    花颜笑着说,“的确是挺难得的。”
    皇帝不再纠缠镯子,还是好奇她的字帖,催促,“快写吧!朕瞧瞧,何等的书法让朕的太子赞不绝口?当世名帖他都不稀罕的,别是他说好话为了哄你开心。”
    花颜抿着嘴笑,想着云迟的确是个会哄人的,明明看着是性情温凉的那么一个人,偏偏哄起人来,令人能感受到他浓浓的热情和满腔的心意。
    想到云迟,她心中不由得暖了起来,落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地写了两张字帖。
    两张不一样的字帖,一张是正楷,一张是草书。
    写完后,她轻轻抬手挥干了墨,将字帖递给了早已按耐不住看过来的皇帝。
    皇帝拿过字帖,眼睛一亮,连声大赞,“好好好!不愧是太子也称赞的书法,果然是……当世名帖也不及你这字帖,风骨天成。”
    花颜笑着放下笔,“得您夸奖了!”
    皇帝看着两张字帖,仔细地逐字品鉴了一番,爱不释手地说,“的确是好字。”话落,好奇地问花颜,“你这字,是如何练成的?”
    花颜自然不能对皇帝说天生就会的话,笑着道,“自小陪我哥哥一起练的,他在病中时,每日无事儿,我多数时候陪着他,拘着性子,也就练成了。”
    皇帝笑道,“原来如此,朕就说嘛,你这丫头是个好玩的性子,怎么会耐得住性子练成这么好的字帖,原来是你哥哥的功劳。”
    花颜笑着点头。
    皇帝精神大好,“这字帖,朕真应该叫那几个当世大儒来看看,免得他们眼高于顶,连朕求他们一幅字帖,都难得很。”
    花颜重新坐下身,笑道,“这两张字帖就送给皇上了!”
    皇帝不客气地点头,“自然要送给朕,朕要留着,好好品鉴。”话落,对花颜问,“你还会什么?有什么如这字帖一般的本事,也让朕再见识见识。”
    花颜笑着说,“都不及这字帖精透。”
    皇帝怀疑地看着她,刚要说什么,外面有人禀告,“皇上,太后身边的周嬷嬷来传话,说请太子妃早些过去宁和宫。”
    皇帝闻言打住话,笑着道,“母后就是个急性子,这人才在朕这里坐多久?她就等不及了?”话落,拿着字帖对花颜说,“罢了,太后早就想与你好好说说话了,你快去吧!”
    花颜点头,笑着站起身,王公公连忙打开门,她走出了帝正殿。
    周嬷嬷撑着伞等在外面,见花颜出来,连忙见礼,“太子妃!”
    花颜打开青竹伞,罩住自己,笑着对周嬷嬷点头,“辛苦嬷嬷跑一趟了,我本是拜见完了皇上,也要去宁和宫拜见太后的。”
    周嬷嬷眉眼笑开,“太后听闻您进京,欢喜得很。”
    花颜浅笑,“走吧!”
    周嬷嬷连连点头,头前带路,走了几步后,回头瞅花颜,花颜撑着伞,由小忠子和采青陪着,缓步走着,举步如莲,清雅素淡,在烟雨中,人儿如画一般美好。她回转过头,想着太子妃真是一个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舒服至极的人。
    来宁和宫的路上,途经凤凰殿,花颜停住脚步,偏头瞅向凤凰殿。
    小忠子连忙开口,“太子妃,这是皇后娘娘生前的居所,自从皇后娘娘薨了之后,皇上再没立后,这凤凰殿便一直空置着,有十五年了。”
    花颜点头,收回视线。
    一路来到宁和宫,门口有宫女太监齐齐见礼,甚是恭敬,“太子妃!”
    花颜笑着点点头,宫里奴才们的态度代表了太后的态度,可见她送的那两瓶驻容丹真是对太后有效。
    周嬷嬷挑开珠帘,花颜将伞递给采青,抬步迈进了门槛。
    太后倚靠在榻上,什么也不曾做,显然是在专程等她。
    花颜瞅了太后一眼,似的确是驻容丹有效,太后看起来年轻了些,精神劲儿也很好,她浅笑着福礼,“太后万安!”
    太后自从花颜迈进门槛,眼睛就不错眼珠地看着她,见她弯身福礼,姿态标准,丝毫不落于大家闺秀的做派,她倒是愣了愣。
    周嬷嬷见太后看着花颜发愣,连忙提醒,“太后!”
    太后醒过神,轻咳了一声,摆手说,“免礼吧!几个月不见,哀家乍然看到你,竟有些认不出了。”
    花颜直起身,笑着说,“数月前是我不对,闹腾了些,惊到了您,太后见谅。”
    太后想起数月前她前往东宫,她跳高阁,将她吓得惊厥了过去,一时又心有余悸,欷歔地说,“你可真是个胆子大的,那时的确将哀家吓死了。”
    花颜抿着嘴笑。
    太后叹了口气,“过去的事儿了,就不必再提了。”话落,对她招手,“来,你过来坐,我们好好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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