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陆培英身边躺下,面朝床栏。陆培英在背后戳戳他的脊骨,“转过来。”

    “不要。”

    “我叫你转过来。”

    “不要!”

    陆培英搂住他的腰,将他翻了个身。于是他们现在就处于一种面面相觑呼吸交融的尴尬情形了。不过这尴尬可能是薛连朔自己单方面感受到的,毕竟陆培英看起来是一幅稀松平常的神情。他真想问些什么,但这样的情形却让人说不出话,他突然就觉得这份安静是不能被打破的,打破它是不识时务,是不懂情调。陆培英闭着眼的脸离他非常近,他甚至能看清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这人最近可能有点懒了,都没有认真刮胡子。他的嘴唇薄薄的,像刀片,眉毛浓黑色,像乌云。薛连朔没法制止自己去盯着人家的嘴唇看,看着看着,他就有些心猿意马。陆培英突然睁开了眼,好像准备抓小偷的警察一样盯着他,薛连朔心里一跳,然后就赶紧闭上眼。他在一片粉红色的光晕里听见陆培英轻笑了一声,呼吸打在脸上,有点痒。他的心底蓦地就陷下去一块,陷出许多蓝色的湖水,然后又变成了一颗熟透的樱桃,从树上掉下来,砸进黑色的湿润泥土里。酸且温和。他就在这样的氛围里真正感到了一种柔软的倦意,窗外的夏蝉叫得好像它们都快死了,但它们死不死与薛连朔是没有大关系的,他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在陆培英的身边——在他喜欢的男孩子身边。于是他们就这样睡了一个下午,阳光从宿舍墙面的一侧移到了另一侧,从正方形变成了平行四边形,然后逐渐昏暗下去。

    第19章

    在放暑假前的最后一天,他们又见了一次面,内容是在四食堂吃小炒。他们边吃边聊,却绝口不提之前的那些事。倒不是薛连朔不想提,只是他觉得,好像陆培英就跟完全失忆了似的,于是他也不好再豁出脸皮问东问西,如此一来,就教他有些惶惑——那个吻到底是真是假?莫不是自己心绪不正思想淫邪而种出的一个幻梦?可是毕竟那么真实,那么热烈,那么叫人心慌。薛连朔一边往嘴里塞排骨,一边盯着陆培英,真想在他脸上盯出一个热滚滚的窟窿来,好瞧瞧他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些什么。这家伙,极其喜欢扮酷,绝大多数时候教薛连朔毫无办法。

    正吃着的时候,旁边就过来一个人,“这里没人坐吧?”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清脆响亮。薛连朔抬头一看,是蒋苹萱。

    “没人,你坐吧。”陆培英开了口。他看起来也有点诧异。

    她端着盘子坐下,目光在陆薛二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脸上始终是带着笑。

    “啊,你们点了椒盐排骨!”她手中的筷子啪啪作响,眼里直放光。“早就听说四食的椒盐排骨超极品,介意我试一口吗?”

    陆培英挑了挑眉毛,把盘子往她那边挪了一下。蒋苹萱是个很活泼也很懂得聊天的女孩子,如果放在以前,薛连朔可能会跟她大侃特侃,从武则天的治国方略再聊到国内当下的经济走势,但很可惜今天他就是不怎么想说话,好像是嘴上装了个牢牢的拉链。

    “你俩是怎么认识的啊?我很好奇!”她拿筷子点了点薛连朔,又点了点陆培英,“都不是一个学院的嘛。”

    陆培英将另一个盘子往她面前推,笑了一下,“打球的时候认识的。”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咯咯地笑起来。

    薛连朔没说什么,只是专注着吃面前的那盘菜,他就是不乐意见到陆培英冲蒋苹萱笑,妈的,有什么好笑的到底。当然他也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实在是非常的小心眼,而且非常卑劣。为了压下这种感觉,他也冲蒋苹萱笑。

    “你好腼腆啊学弟,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装作看不到我。”蒋苹萱专注地盯着他,那种眼神让薛连朔又想起了那天在湿地公园,她也是这样的眼神,将一切都摸清了的那种属于小耗子的眼神。薛连朔无法不去猜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嘿嘿,我一点都不腼腆哦,”他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痞相,要调戏人似的,“学姐如果想知道我真实性情的话,我可是非常欢迎你来了解的……”

    “是吗?”蒋苹萱又发出那种咯咯的清脆笑声,“可是我觉得你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薛连朔的筷子在半空停了一下,然后又前进,夹住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嚼,他含含糊糊地回应对方:“有的有的,学姐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没兴趣呢。”

    那天他还是和蒋苹萱聊了一会儿,吃出了一身的热汗。陆培英在一旁偶尔搭个腔,几乎没怎么说话。蒋苹萱后来说好巧啊,今天就正好遇到你们。薛连朔笑笑,没说话。这个学校统共有八个食堂,下午六点的时候人流非常地拥挤,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和她遇到,不得不说确实是挺巧的,只是这巧到底是巧合的巧或是心巧的巧,就不大说得准了。但这些都无所谓了,薛连朔无意将自己往又窄又高的那一头推,那里除了尖刀与利刺恐怕什么都没有。他不想变成自己所厌烦的那一类人,更何况他也没什么多的余地想这些事,因为暑假就要开始了。

    在暑假开始之前,李岩铭和温小匀分手了。李岩铭跟薛连朔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表情很放松。按他的话来说那就是温小匀太冷淡了,这日子没法过。薛连朔点点头表示赞同,他和温小匀同班很久,大抵还是清楚此女的性情,冷淡这一词实在是十分贴切的了。分手后没过几日,他从短信中知道李岩铭又交了一个新的女朋友,那女的也是他们外院的,据传是大二的某位系花,薛连朔回忆了一下,那系花的形象顶顶鲜明,是伫立在外院的一个风云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她的放浪形骸与衣着暴露而闻名。他不知道李岩铭对他们院的女生为何如此情有独钟。

    放暑假对于薛连朔来说是一件比较难受的事情,从小就是。这种难受不来自于暑假作业做不完的恐惧或是无所事事的空虚,简单地说就是放暑假了他要长久地、持续地与他妈张芬相处。张芬四十岁过后就变得比以往要更惰怠(在这一点上薛连朔觉得自己确实是他母亲的亲生儿子),也更暴躁,她在这种严酷的夏日里,是一个严酷的中年妇女,没事的时候绝对不与薛连朔多说一句话,但只要开了口,势必是责骂。薛连朔曾经往家里买许多冰镇西瓜,寄希望于它们进了张芬的胃袋以后,能使其性情温凉,但后来他发现这是没用的,牛黄解毒片和静心口服液同样也是没用的,幸好他没多买后面两者。他还是比较喜欢吃西瓜。

    七月十二日的时候他回了杭州,隔了几天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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