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忘,第一眼是他(她),永远都是她(他)。这是桔年想象中的萧秋水,也是她想像中的,她爱的人。至于别的人,他不起眼也好,聪明也好,都是路人甲。

    为着看武侠小说,桔年学会了用早餐钱里省出一元几角地到学校附近的租书店借书,她的同学们也来,看的都是漫画卡通,她还会给她的小说换成跟课本一样的书皮,骗过老师,也骗过爸妈的眼睛。

    也许注意力分散了,桔年小学时候的成绩算不上好。数学题她都会做,可是步骤全对了,往往却是结果错误;语文本来是她的强项,但是作文却是软肋。大概她属于圆肚细口的瓶子,里面装着很多很多,可倒出来却不容易。

    老师们都不太能够“欣赏”桔年的作文,不是太荒唐,就是太奇怪。比如说,老师让写《我最快乐的事》,诚实的桔年就这么写:我最快乐的事就是一个人坐在有风的窗口,一直坐着,一直坐着,很快乐,很快乐……

    不管她打多少个省略号,重复多少次她的快乐。都很难凑够要求的字数。而且老师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一个人傻坐在窗口有什么可快乐的,她让桔年描绘得仔细些,再仔细些。

    快乐就是快乐,怎么用文字表述呢?尽管桔年的填空题全部是满分,因为作文这一项,她也从来没有拿过名次。在上高中之前,全班40个同学,她总是20名,要是全班50个同学,她就是25名。不是特别优秀,也算不上差生,在学校里从不惹事,不迟到、不早退,上课不爱讲小话,除了喜欢独自发呆,她的学生手册上也没有别的缺点。爸妈也没有苛责她的理由,他们对她也没有什么期待――他们的期待都给了姗姗来迟的儿子。

    桔年小学五年级,就在她以为弟弟永远不会再出现的时候,爸爸妈妈脸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从那时起,妈妈也不在检察院的食堂干活了,整天呆在家里,一天比一天胖。

    桔年的恐惧也一天比一天深。她注意到爸妈背对着她时窃窃私语,开始经常地给她的姑妈打电话,她知道,他们在安排着把她送走,给未来的弟弟腾出一个空位。那时,她有过一个孩子最恶毒的念头,希望妈妈洗碗的时候,拖地的时候,看电视的时候,唱歌的时候,弟弟就从肚子里掉出来,没了,永远地没了,那么,她就可以一直这里待下去。

    可惜她的意念不能左右事实。妈妈的肚子像个小丘陵时,妈妈搬到了市郊的姑妈家,很少在大院里露面了,桔年每个星期都按爸爸的吩咐到姑妈家给妈妈送东西。妈妈的肚子像一座山峦的时,就转战到某个乡镇的亲戚处。

    终于有一天,桔年背着她的小包包,一步一回头地被爸爸送去了姑妈家。

    姑妈安顿好了桔年,爸爸临走前,第一次蹲下来抚摸了桔年的小脸庞,他咳嗽了几声,才说:“你先在这住着,以后我们再来接你。”

    桔年紧紧拽着她的小包包,好像那是她的所有。

    她让爸爸失望了,这一次,她没有乖乖地点头,而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大人,问了一句:“以后是什么时候?有了弟弟,你们还会要我吗?”

    这句话让爸爸听过后无比的狼狈,变了脸色地离开了。也许是因为桔年的这句话,除了送生活费过来,爸爸很少探望她。

    姑妈那时哄着桔年:“你爸爸妈妈也很舍不得你,他们心里也愧疚的。”

    姑妈其实是怕桔年会哭。可是桔年继续问姑妈:“愧疚是什么东西?”

    第十七章 巫雨,巫雨!

    姑妈和姑丈生活在市郊,他们做的是贩水果的小生意,日子并不难过,可是每天必须起早贪黑。

    桔年有过一个表哥,比她大四岁。但是表哥三岁那年,独自在家门口的空地上玩耍,一辆农用车经过,表哥被碾在了轮子的下边,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救护车也不必来了。当姑妈和姑丈飞奔回来嚎啕大哭,面对的也只能是儿子冰冷的尸体。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表哥不在后,姑妈和姑丈想要一个孩子一直都没有成功,大概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桔年爸妈这样幸运吧,没有新生儿的诞生来冲淡那阵化不去的哀伤,一对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夫妇婚姻一度面临崩溃,他们哭泣,他们后悔,他们相互怨怼。

    姑丈骂姑妈,那天要不是她在里屋做饭没有注意照看儿子,怎么会发生这种惨事,是她害死了儿子。

    姑妈哭着说,要怪只能怪姑丈,把家里的所有事情都推给她一个人,自己整天在外面忙,他才是间接的凶手。

    那时桔年的爷爷还在世,不想让女儿和女婿就这么在悲痛中两败俱伤,于是,在表哥去世的次年,就做主给他们抱养了一个刚出生的男孩。男孩的家其实就在姑妈家附近,他爸爸因为酒后杀人吃了枪子儿,妈妈一走了之,剩下一个奶奶难以抚养。

    姑妈和姑丈抱养了这个孩子,日子并没有如桔年爷爷期待的那样有所转机。因为对孩子的家庭知根知底本身就是一个天大错误,不管孩子多么天真无邪,他们每日想着,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杀人犯,龙生龙,凤生凤,老杀人犯的小孩就是小杀人犯。这个想法让可怜的孩子变得无比狰狞,反倒成了这对夫妇的一块心病。再加上桔年的姑夫对儿子的思念太深,感觉任何人的小孩都无法替代自己早夭的儿子,对那个抱来的男孩竟然越来越厌恶,以至于孩子一哭就口出恶言,甚至下重手去打。

    真是为了这个,有孩子的生活还不如两个人对背对哭泣清静。孩子在这个家还没待到三个月,姑妈就把这小男孩送回了他奶奶手里。别人知道了这件事,他们收养新的孩子益发地难了,就这样日复一日,直到桔年被送到了他们身边。

    这么多年过去了,姑夫对再养一个孩子已经并不感冒。姑姑以前还是挺喜欢桔年的,她说这孩子听话,文静,养在身边有个伴,又能帮干点活,再说也是帮了弟弟一个忙,弟弟要个男孩是应该的。她们老谢家从桔年爷爷这一支下来,不能断了香火。

    就这样,桔年又从检察院附近的翠湖小学转到了市郊的台园小学。那时的市郊还有农田,路也不像市区里那么好辨认,第一天去上学,姑妈抽时间带她走了一遭,权当认路。

    “记得路了吗?”姑妈问。

    桔年点头。

    她当时是记得的,但是台园小学放学回家,当她第一次独自走在拐来拐去的小路上,很容易地就弄丢了方向。走啊走啊,就不知道姑妈家到底应该在那一边了。

    从学校同时一窝蜂涌出来的小学生逐渐从桔年身边消失,原本一起走在同一个方向的孩子经过了几个路口也都不见了影踪,桔年越走,就觉得身处的小路越冷清。太阳在她的左前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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