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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命运的安排自有它的奇妙之处。桔年在市福利院工作大半年后,一个午后,她正在拖走廊的地板,无意间听到院里的护工和外来的爱心人士间提到的一个可怜的孩子。那是个女孩,三岁,据说父母不详,一出生就被人收养。养父母在孩子两岁左右,发现喂饭过程中发现她突然出现了面颊青紫、手脚痉挛的症状,开始还以为是不慎误食窒息,送到医院后才诊断出患有先天性癫痫。这对养父母得知后大受打击,多次带着孩子辗转各医院就诊,但均被告知目前仍无有效医疗手段根治。虽然这病并非时常发作,但是只要它一天存在,都不啻于一个定时炸弹随时爆发。由于自身家境也不算极好,那对养父母再三考虑后还是退缩了,虽然不舍,还是将这个女孩又送回了福利院。其后虽然还有想要孩子的夫妇有过收养的打算,但是一听到这个病,无不打了退堂鼓。

    桔年也不知道那个下午她把那条走廊拖了多少回,从这一端到那一端,又从头开始。直到院长走过,好心的提醒一句:“小谢,这地板已经亮的能照出人影了。”她停下来,这才知道自己很累很累。

    一个三岁的,身患癫痫被人遗弃的孩子。

    桔年对自己说,在福利院这大半年,可怜的例子看得还不够多吗,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可是放了手中的清洁工具,不知怎么的,她还是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孩子午后的活动室。

    那时正巧有一对打算收养孤儿的男女在场,院里的工作人员组织所有会走路了的孩子围成一个半圆圈唱着儿歌,等待挑选。没有人给桔年任何指引和暗示,她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小孩,在那个半圆里她个子最小,头发稀疏,又瘦又弱,要不是身上衣服的颜色,几乎难以辨认性别,她跟随着其他孩子拍着手掌唱歌,时不时的打错节拍,眼里是这里的孩子惯有的空洞。

    那对年轻的夫妇最终选择了一个刚8个月的婴儿,这个阶段的孩子没有太多的记忆,更容易养熟。那些落选的孩子纷纷散开来,有些追打嬉戏,有些各玩各的。

    桔年拉住看护孩子的工作人员,迟疑的指了指那孩子问:“王姐,那就是癫……癫痫被退回来的孩子?”

    被叫做王姐的女人点头,话语里无不怜悯:“也怪可怜的,三岁多的孩子看起来跟两岁差不多,又是个女孩。”

    桔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孩子身边的,那孩子坐在一张木头小凳子上,不说话,睁着一双大得好像占据了一张小脸太大空间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身边的人。

    桔年伸出的手一直是抖着的,无数个瞬间,她都在说服自己回避这样的一次碰触,就像当初,她一个人推着破旧的自行车在风里快乐的奔驰,不要回头,千万不能回头,没有开始,就不会有那个结局。

    如今,多少惊澜都已渐渐平寂冷却,她已经不再每晚梦见血光里自己缓缓张开的手心,牵过她的手哪去了,什么都握不住,只有孤清的掌纹。

    是这个孩子吗?是那个改变了她半生的命运但却素未谋面的孩子?

    桔年的手落在孩子疏而软的头发上,孩子居然没有动,只是看着她。眼睛是陌生的。

    桔年手往下,横在孩子眉目间,遮住了那双眼睛,女孩薄薄的嘴唇终于有了熟悉的痕迹,仿佛就是这样一张唇说出:“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记得跟你说再见。”再见,再见,就是这般宛若在前?

    桔年是咬着牙的,泪水却有它的重量,狠狠打落。那泪水仿佛滴进干涸龟裂的土地的一线生机,瞬间被吞噬,却唤醒了久旱的记忆,更觉得难言的苦楚,再也遮不住。桔年蹲在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面前,没有声息的痛哭,她从没有这样畅快的流过眼泪,假如一切都是真的,这个孩子,一半是她的劫,另一半却是她的魂。

    孩子感觉到异样,侧了侧脑袋,闪躲开桔年遮挡她眼睛的手。

    “阿姨,我给你唱歌。”

    孩子显然是误会了。跟这里所有的孩子一样,她本能的渴望着出现领养人将她带走,这些日子,她见了不少前来挑选孩子的成年人,院里的阿姨说,只要他们够乖,就会有新的爸爸妈妈。她已经做到最乖,可是没人挑中她。她还以为蹲在自己面前的年轻阿姨也是一个领养人,笨拙的想要给领养人表现。

    桔年摇头。

    “阿姨,你能把我带走吗?”

    福利院的孩子,虽温饱无忧,但绝对不是生长在温暖的花室中,没有哪个不渴望离开。

    桔年闻言,心中也是一凉,这才从她自己给的一个彩色泡沫中醒了过来。她是信感觉信命的人,但是谁说这个孩子就一定是巫雨的骨肉,世上身患跟她同样恶疾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何况,怎么能肯定他的孩子就一定不幸遗传到这些,又因缘巧合被命运送到她身边?她不是圣人,拿什么去照顾一个孩子?就算这真是巫雨的女儿,那这孩子身上也流着另一半她不愿意靠近的血液,亲生的母亲尚且不再寻找孩子的下落,她为什么要背上这个包袱?不,她为他们背的已经实在太多,别人的荒唐,凭什么由她来付出代价?

    “会吗,阿姨?”孩子温软的手碰触到桔年面颊的眼泪。

    桔年触电似的缩了一下,飞快起身逃离。

    “不,不会。”

    一整个晚上,巫雨的脸,巫雨的脸,陈洁洁的脸,甚至韩述的脸都反复在桔年脑海里重叠,重叠成孩子的面容,一会儿像白天那个孩子,一会儿像巫雨,一会儿竟然有几分像她自己,一会是恐怖的妖孽,一会儿是一滩污血……她想尖叫,在幻境里疯狂的挥手,什么都触不到。

    她气喘吁吁的醒来,汗津津的,很凉。平凤还没有回来,夜的黑包容而寂寞。拥被坐起,桔年试了试额角,呼吸慢慢趋于平缓,好一阵之后,她从枕下翻出了张上个月的本市晚报。

    报纸是平凤从客人手上拿回来的。版面右下方有一则小小的带图片新闻——“著名旅英油画家谢斯年近期将在家乡举办个人画展”。在狱中曾对平凤提起过自己的这个堂兄。平凤是个有心人。

    “为什么不去找他,他是你的亲戚,又有钱,说不定可以捞一笔。”平凤这样说过。

    当时桔年已经在福利院找到工作,收入虽然不丰,但生活渐趋安定,所以她摇头。斯年堂客回来了,她是高兴的,但不去见,除了不敢,也是不想。年幼的时候斯年堂哥常说她是个有灵气的女孩,她不愿意一个被生活消磨得平庸甚至有着不堪历史得年轻女人打破堂哥的记忆。就让他的记忆里的小堂妹永远是那个乖巧内心精怪的女孩子吧。况且她要的平静生活,堂哥帮不了她。

    也许,现在不一样了。从见到那个孩子的一刻起,桔年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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