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加了四勺糖了。”

    杯子里差不多一半全是糖沙,渐渐融化,仿佛崩塌。

    他的眼睛里只有灯光倒映,仿佛小小的火苗,幽暗而虚浮。

    她微微又觉得眩晕。

    他的呼吸浅而轻,暖暖的拂在她脸上,温软的唇终于落到她唇上。

    一刹那回忆如同排山倒海,呼啸着席卷了一切,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般紧紧抓着他。

    她不能呼吸,怕每一次吸气,都会哽咽。

    隔了这么久,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可是原来还记得,还记得她曾拥有过的一切,那样美,那样好。他紧紧箍着她,仿佛从来不曾放过手,只是近乎贪娈的汲取着她的气息。而她仿佛溺水的人,再无力挣扎,再无力抗拒,只是沉湎于无可自拨。

    “砰!”

    杯子被她的手无意拂落,摔得粉碎,温热的水溅飞一地,有几滴溅在她足踝上,隔着袜子,那一点湿暖渐渐凉了,是冷的。

    她如梦初醒,用力推开他。

    他站在那里,并没有再动弹,只是望着她。

    佳期觉得这一切都像梦一样,可是终究会醒来。

    最后,他终于开口,声音陌生而遥远。

    他说:“对不起。”

    佳期觉得凄凉,这么多年,隔着山长水阔,当他重新站在她面前,也只得这三个字。

    这样辛苦,曾经那样辛苦的爱过,曾经那样辛苦的割舍过。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如果可以遇见,如果可以在他怀中,痛哭失声。

    而这样的辛苦,却是越来越远,哪怕再次接近,中间却是不可逾越,她无法,亦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

    就此放手,再不能回头。她已经选择了另一条路,而他们也再回不到从前。

    他终于走了。

    橱柜上洒落的那一弯雪白的盐粒,在灯下仿佛一泓积雪,佳期慢慢用手指去抚散,沙沙的在指端摩挲,迟疑的、试探的放到口中去,是咸的,抿进嘴里去,咸咸的,咸得发涩。

    他抱着她进屋时一定十分慌乱,因为他没有脱鞋,地砖上有他的脚印,淡灰的,一枚、二枚……凌乱而杂沓。佳期蹲下来,用手一点一点抹去那足迹,擦不掉,手上的伤也被牵扯得隐隐作痛,她只是固执而顽强的擦拭,一点一点,固执而顽强的抹去。

    最后还是去阳台拿拖把进来拖干净,洗过拖把又进了厨房,拿抹布把橱柜擦干净,所有的调味盒放回原位,一一盖好,收起糖罐。厨房里本来地方就狭小,也只有一扇窄窄的窗户,房东在上面贴着磨沙的贴纸,看上去一朵一朵,像冬天里窗子结了霜花。

    现在也已经是冬天了。

    她回到客厅,给阮正东打电话。

    他还没有睡,接到她的电话,仿佛有点意外。

    她唤他的名字:“正东?”

    他问:“你怎么了?”

    她一口气说下去:“我今天倒霉死了,遇上抢包的劫匪,笨头笨脑追下去,结果被刀子划伤了,幸好后来有人来了,抢匪才跑了。”

    她听到他吸了一口气。

    她含着泪笑着说下去:“我晚上没敢来看你,是因为我怕我这样子你担心,可是现在觉得,如果瞒着你不太好,所以想想还是告诉你。你放心,我没事,就是划了两个口子,一处在耳边,一处在手臂上,伤口都很浅,医生说不必缝针,包扎换药就可以了,也不会留疤。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现在就来医院让你看看。”

    他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叫了她一声:“佳期。”

    她嗯了一声,他问:“你怎么又在哭?”

    她说:“没有啊。”举手拭一拭眼泪,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伤口已经不疼了。”

    不知为什么,好像她每一次掉眼泪,他都会知道。

    第 16 章

    最后,他说:“我过来看看你吧。”

    佳期不肯答应:“太晚了,再说你自己又刚摔了一跤,你是病人别到处乱跑。要不我明天晚上去看你,我给你带馄饨。”

    他没有再坚持。

    第二天佳期还是照常去上班,因为她们小组正跟一个重要的case,大把的事情要做,整个小组都忙得人仰马翻,她不太好意思请假给同事增加负担。

    同事们都很关心她的伤势,因为看起来十分吓人。吃午饭的时候周静安批评佳期:“你竟然去追劫匪,你看看你这伤,你说你这种行为,到底该叫勇敢,还是该叫愚蠢?说你笨吧,你有时侯心里头不知道有多少弯弯,说你聪明吧,你常常又蠢得无可救药。”

    佳期说:“徐时峰也经常这样说,哎,你跟他倒是英雄所见略同。”

    周静安就像是吃到姜一样直皱眉头:“拜托!少在我吃饭时提起那种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就是互相看不顺眼,每次佳期在徐时峰面前提到周静安,徐时峰就说:“你那个毒牙闺蜜”。

    而一提到徐时峰,周静安就说他斤斤计较、小气刻薄。

    他们三人曾经在一块儿吃过一顿饭,结果只有佳期一个人埋头大吃,徐时峰与周静安则你一言,我一语。从柠檬汁应不应该加糖一直争执到现代社会男女权益是否真正平等,字字含沙射影,句句绵里藏针,明枪暗箭枪林弹雨,起承转合冷嘲热讽,佳期吃甜点的时候,两人就美国在韩的军事部署问题已经激辩到白热化的程度,战况之烈实在令佳期叹为观止。徐时峰倒罢了,反正他是靠耍嘴皮吃饭的,在法庭上不知多能侃侃而谈,最擅长把证人绕晕了套词。而周静安那天的表现实在令佳期刮目相看,能跟徐时峰斗嘴而旗鼓相当完全不落下风的女人,佳期还是第一次见。结果周静安根本不接受她的崇拜,十分不以为然:“这算什么,想当年赴新加坡,我可是我们学校代表队的一辩。”

    佳期越发崇拜,只差没要求周静安给自己签名。

    下午的时候佳期忽然请假去派出所辨认嫌犯,周静安十分惊诧:“电视上不是说这种案子近期频发,提醒广大市民提高警惕吗?这才第二天呢,办案效率这么高了?”

    佳期说:“派出所打电话说,是嫌犯今天一大早去自首了。”

    周静安更意外:“这么穷凶极恶的嫌犯,会突然良心发现乖乖自首?”

    到了派出所,负责接待佳期的警察同志很热情,先请她坐,又倒了茶给她,最后取出证物:“你认一下,这串佛珠是你的吗?”

    佳期认出正是老麦送自己的那串菩提佛珠,当时散落了一地,此时竟然一颗不少的被装在透明的塑料袋里,连那根断掉的绳子都在。不由感激:“是我的,谢谢你们这么细心,一颗颗帮忙找回来。”

    警察同志笑了一声,说:“这是那嫌犯自首的时候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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