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晨雾在滦河河道上缓缓浮动,将这条从燕山山脉的群山当流过的河流,笼罩在一片朦胧当。
    周遭一片安安静静,只能听见河水哗哗流淌的声音。
    吴三桂已经趴在沾满露水的草丛当,用一支千里镜四下打量了许久,一副紧张的不行的模样。
    这个跟着朱由检冲锋陷阵好多次的心腹侍卫的官阶,已经升到了从五品的帐前亲军副千户(自镇军营兵制崛后,传统的卫所武职官逐渐只用于表明武官的身份等级,沦为了阶官,帐前军的官阶也是如此),而且还跟着小皇帝学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兵法,差委一个营游击都够了。
    不过朱由检却只给了他的一个排把总,还派到了他的“老对头”,已经当了队千总的李自成手下任职。
    现在帐前军的军制是这样的,军以下最大就是团,一团之长称参将或团总(如果是资官辖一团就称团总);团以下是两个营,一营之长称游击或营总;营以下是四个队,一队之长称千总;队以下则是三个排,一排之长称把总。
    吴三桂现在挂着从五品的副千户衔,差委却是一个只管着三四十人的把总,实在有点小了。
    但是吴三桂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因为朱由检的少年侍卫们凡是派出去带兵的,都是从最基层的把总干。小皇帝说了,这叫实习历练!
    先干一段时间的把总,把总干好了再回去当侍卫,继续跟着学兵法。学一段时间的兵法后,再去干千总,千总当好了,就再回皇帝身边学习......然后再下去当游击。干好了游击,才算是出道了,好好干的话,将来都能当上参将、副将、总镇,功劳足够的话,还可以封爵成为勋贵!
    前途真是一片大好啊!
    不过将来前途大好,眼下却还得冒着生命危险深入一线当夜不收......这次他是跟着顶头上司李自成一块儿过的滦河,还趴在湿漉漉的草丛当等着打黑枪!
    “黑枪战术”现在已经成了帐前军的几个标准战术之一了。在崇祯元年的唐指山战役结束后,朱由检就下旨给工部尚书徐光启和钦天监汤若望,命令他们两人负责监造一批鲁密铳。造铳的经费,全部由内承运库拨付,一支鲁密铳给价15两银子。银子给够之后,对质量的要求当然也是极高的,每一支交付的鲁密铳都将由朱由检亲自验收。
    而到了崇祯二年二月底,朱由检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一百余支崭新的鲁密铳,加上之前就装备部队还没有损坏的鲁密铳,帐前亲军已经装备了超过550支鲁密铳。
    其朱由检的亲卫配备了百余支,余下的分给了9个团,每团都有约50支鲁密铳。这些鲁密铳再分配到最基层的队,每队都能有个六七支,全都集在一个排。而这个排就是个专门阴人的黑枪排,吴三桂现在指挥的,就是一个黑枪排。
    “来了!”
    一个故意压低的声音在吴三桂耳边响,“正北,至少上百骑,沿着河谷过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气喘吁吁的汉子,穿着身箭衣,是从吴三桂所在的山坡的顶部一路奔下来的。
    来的敌人可不少,但是吴三桂还是没有一丝犹豫,大声下令:“装弹,点火绳......没火铳的都准备好开元弓,射他N的!”
    下完了命令,他就拎着自己的一支鲁密铳又向前几步,猫到了一棵参天大树后面,手脚麻利的点火绳、上弹药。没一会儿就把黑枪架了来!
    这个时候马蹄声响已经穿破了流水的声音,传到吴三桂这里,和马蹄声一块儿传来的,还有叫骂呐喊的声音,说的都是蒙古话。
    “又是北虏......”吴三桂嘟囔了一句,同时也松了口气。
    北虏总归没有奴贼那么难打,虽然人头不值钱,但胜在安全。
    想到这里,吴三桂已经看见不少骑兵沿着滦河边上的大路飞奔而来了,他连忙端火铳,对准当先一骑瞄了瞄,发现那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李自成......李自成穿了身难看的蓝色泡钉棉甲,头上顶着个挂了皮质护颈的酒盅盔。看着就和寻常的明朝边军夜不收没什么不同。
    也不知怎么,这个时候吴三桂竟然有了一种发铳射击的冲动!他看这个李自成,总是有点不爽啊!
    当然了,打李自成的黑枪是不敢的......帐前军军法如山,而且李自成还是“大明最忠”,大大的忠良啊!
    吴三桂端着火铳不动,李自成很快从他的铳口下奔过,然后又是二三十骑,都是边军夜不收的打扮,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七八十骑穿着红色棉甲的鞑子骑兵,看着好像是奴贼的八旗兵,但是却用蒙古话在叫喊咒骂。
    李自成等人这时候已经勒停了战马,然后打马调头,又取下肩背的长枪,在滦河边的大道上组成了一个冲击队形。
    那七八十骑红甲鞑子骑兵看见李自成等人摆了冲击阵,好像有点害怕,在和李自成等人相距几十步的地方停住了战马,而他们的位置,正好在吴三桂等人的铳口之下。
    吴三桂已经打老了黑枪,当下没有犹豫,立即就扣下扳机,火绳点燃了药室当的火药,一阵硝烟喷出,紧接着就是噼噼啪啪的鸣响——七支黑枪,几乎同时打响!
    鲁密铳是一种精确度相当高的火绳枪,号称又毒又狠。虽然穿透性不怎么样,但是追逐李自成那些蒙古人也没披厚甲——可以抵挡鲁密铳的厚甲可不轻便,在野外执行巡查搜索任务时不方便穿戴。所以一阵铳响之后,四个鞑子骑兵就应声落马。
    吴三桂打完了火铳,没有再装弹,而是摸出了一把唢呐,用力吹了来。唢呐声响的时候,他手底下那些没有火铳的帐前兵军开始射箭。一人一张开元弓,射出的都是连珠箭。
    虽然只有20余人在射箭,但还是箭如雨下,射得还挺准,转眼的功夫就射翻了七八个蒙古骑兵。
    遭到火铳和箭镞轮番打击的蒙古人一下就乱了,李自成等的就是这机会,当下就大喊一声,挺长枪,策马向前猛冲,带着手下就发了冲阵。
    对面的蒙古人已经乱了阵脚,现在又被李自成的骑兵一阵冲击,连抵抗的念头都没有,就一哄而散,调头就跑。
    李自成等人也不下马去割人头,而是策马猛追而去。而吴三桂的人这时已经收好了火铳、弓箭,抄腰刀圆盾,呐喊着就上去抓俘虏了——他们过河侦查的主要任务,就是探明马孟山建州军的虚实!
    一个蒙古正红旗的备御很快就被揪到了吴三桂跟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该死的南蛮子,你们别得意,大汗已经到了马孟山......你们等着吧,大汗的天兵已经到了马孟山!”
    吴三桂听了这话就是一愣,然后就用蒙古话问:“哪个大汗?是哪个大汗来马孟山送死了?”
    “当然是咱们大金国的大汗了!”那蒙古正红旗的备御红着眼珠子吼道,“大汗到了,你们这些汉儿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黄台吉居然已经到了马孟山!吴三桂心说:奴贼大军来的可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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