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舟见他开心,微笑著说:“如此胜景,令人神往。”

    行云听他们聊了一阵,忍不住插话说:“这有何难,年後无事,一起去游览好了。”

    平舟看看子霏,他脸上十分平静,说道:“那当然是欢迎,我是一定要尽地主之谊。”

    平舟放下心事,随口说:“听说隐龙谷的入口是在水下面,十分难寻。”

    子霏笑了笑,点点头不说话。

    行云听到说水下,立时便想起来在那地底地暗河中,子霏以口唇爲他渡气,脸上不由得一热,别过头去看廷下歌舞。

    星华挟了一箸菜肴,竹筷却忽然停在了空中,眼睛看向一边,喃喃说:“我的天。”

    子霏回过头的时候,看到一道银影,隐隐叠叠,站在回廊的尽头。

    月光清冷,那人立在斑驳的月光下,有些凄凉的银色光晕笼罩在他身周。

    理智说,那是辉月。

    但是却觉得有些恍惚,象是……

    象是高山遗雪,空谷幽兰。

    辉月的气质不是那样,辉月美丽,圣洁,有不可侵犯的庄严高贵。

    可现在站在那里的人,安静,沈郁,凄清。

    是辉月,却又分明的感觉到不是。

    那道银影翩然走近,子霏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辉月的步态极美,妖华袍在琉璃灯影下银光点点,飞舞摇移,美如流水,子霏却觉得有些不安。

    “子霏?”临近了席前,辉月却在最後一片黑暗中停下了脚步,声音清朗仿若珠玉击荡:“怎麽了?”

    子霏迎上前一步,分明的看到辉月的面庞,在暗影中似一朵盛开的花,洁白而清豔,并没有什麽不妥,暗笑自己神经过敏,说道:“去了这麽半天,是不是想逃酒?”

    辉月轻声笑了,极动听的声音:“难道我还怕了你?你自己说,喝什麽,暖的冷的黄酒白酒,我一定奉陪。”

    子霏不过只是这麽说说,这会儿就势说:“那就试试。”

    星华在後面已经听见,极兴奋的叫好儿,吆喝著人换大酒爵上来。行云远远站那里看著,瑰丽似画中人的辉月,乌发如瀑,银衣若仙,和青衣银发的子霏站在一起,辉月低头说了句什麽,子霏微笑著点头,那画面说不出的合谐。

    忽然觉得心里有一点痛。

    辉月对人总是温和的,但是……对龙子霏格外不同。

    而那个青衣银发的子霏,行云慢慢坐倒……虽然是被狐惑草迷了神智,失了常性……

    可是那个人……

    那个人哭了,很伤心……

    爲什麽?

    如果因爲被侵犯的痛苦,又爲什麽会微笑著对他说,不用介意?应该痛打他一顿出气,或者……

    爲什麽?

    星华已经让人摆开了坛子,挥退了近侍,亲自往大杯中倒酒。辉月与子霏各坐在桌案一端,一个是含笑不语,一个是云淡风清。

    辉月也会这样豪爽的喝酒麽?

    从来也没有见过……

    平舟立在身後,看著子霏一仰而尽,饮酒如灌水,姿态极俐落。

    好象……只有这点还没有变。

    当年的飞天,当年的冠盖满京华,当年的风月盛事……

    当年……

    辉月出身高贵,俨然是神殿下一任的祭神。他替飞天去送东西,看到辉月的言咒已成,谈笑间花开花谢,神迹一般。

    那时候就知道,辉月的成就,一定不止于此。

    後来奔雷怒气腾腾去找辉月的时候,他在窗下,听到辉月伤痛的声音。

    奔雷不知道,但是平舟却知道。

    爲什麽大祭神会让辉月亲自来施摄魂术。

    不止是因爲辉月有言咒这种通天的本领。

    因爲……

    世上没有无中生有的事……

    如果飞天心中对辉月一点儿爱意都没有,摄魂术也无从施展。

    因爲,飞天他自己大概也不知道,他喜欢辉月。

    他那时很懵懂,除了学剑,打架,别的什麽都不懂,也不关心。

    他还会拿行云的相思来玩笑。

    他根本不知道……

    一直到最後,到他失却常性轻生自毁……

    他可能都不会知道,他自己心中,曾经有过的秘密。

    平舟的手慢慢握紧,指甲陷进掌心。

    飞天不知道,但是辉月知道,奔雷也知道……自己也知道。

    这是个不死不休的纠葛。

    辉月的心,究竟会不会有柔软的一天?

    那时候真的很想,把那平静的表象撕裂,看看下面会是什麽样的心肠。

    看看身边有些茫然的孔雀公子,平舟在心底叹息。

    行云与飞天,已经隔了两百年。

    昔日的夥伴,仇家,情人……那些复杂的纠缠,都被这两百年,分划到了时光的两端。

    行云越不过去,飞天一样不能。

    平舟垂下视线,看著玉杯里晶莹剔透的酒液,慢慢啜了一口。

    醇香的酒意在口中弥漫,眼中象是上了雾。

    平舟转头看向正席的方向,子霏的酒量真是好,但辉月也没有一点点喝多了的表现。

    只要他快乐……

    只要他活著,并且快乐……

    平舟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我去更衣……”子霏笑得喘不上气来,眼睛更亮脸颊微红。星华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叫人把帝都宫中藏得最深的酒都搬了出来。子霏放下手中的空杯,抹抹唇边的酒液。

    最後几个坛子里的酒根本稠得倒不动,浓浓的琥珀色,挂住杯口如蜜一般,还是取了烈酒来冲兑,否则根本喝不下去。

    辉月按著桌案站起身来,身形居然还一丝不晃:“一道儿去。”

    星华眉开眼笑抱著那酒坛子,手指蘸了酒往嘴里送。平舟在一边坐著看著,声色不动。

    行云只觉得气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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