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幛,多少飘零在外头。”

    他唱着歌,敲着破碗,“行行好吧……”

    世道不好,他幼年失怙,便这样做了几年流浪儿。

    直到有一日,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伯对他说,“小孩儿,我在这看了你许久,你是个聪明孩子,我可以带你走,过个吃饱穿暖的日子,你愿不愿意?”

    他欣喜的跪着叩头,却听见身后同伴满面艳羡,惴惴的问,“你要走啦?”

    他犹疑了会,“多谢老伯,小人斗胆相求,能不能带上我朋友一起,我们一定做牛做马,来生也愿结草衔环报答老伯大恩大德。”

    老伯揪了揪胡子,眼儿微瞪,“小娃娃真当是麻烦的紧,好吧,好吧,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便带你们一道走吧。”

    两人皆欣喜叩谢。

    日后他不只一次的觉得,他该是何其有幸,才有这机缘得遇恩师,学些四书五经和药理。

    师傅收了他们二人为徒,又见他果是资质上佳,聪慧过人,免不得要偏疼些,真恨不得将所会的倾囊相授于他。

    相较于他,他那朋友常远却在课业上一无所长。

    常远天生便力大无穷,以前做乞儿时便时常吃不饱饭,却是个义字当头的汉子,时常将讨得的饭菜让给他吃。

    常远十六岁时,说是想找当年战乱时失散的家人,等常远去而复返,便带来了半山。

    那时他十二岁时,师傅干瞪眼良久,纠结的揪了几缕胡子下来,终是看在常远和他长跪不起的份上,勉强收下了。

    为了此事,师傅似乎后悔了多年。

    因为师傅很快便知道,半山是个教不会的木疙瘩。

    师傅素来不甚有耐心,勉强教了一月,命他考校,见半山仍是一问三不知的呆模样,气的都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若是你师兄伯远,他早便倒背如流了,你啊你……”

    常远倒半点不臊,因他也是如此,只不过他力可扛鼎,帮师傅做了许多力气活,师傅对他尚还满意。

    师傅气的吹着胡子,“罢,罢!再说下去便有辱斯文,今日我便赐你字‘半山’,既无智,便要有愚公之韧。”

    半山诺诺称是,仰起面来,望向了他的脸。

    伯远看到了一双怯怯的眼睛,和带着仰慕的笑容。

    半山并不是个聪明的孩子,甚至像哥哥那样,也没有一张漂亮的脸。

    唯一拥有的,大约就是师傅所赐的韧性。

    伯远看他背诵诗词,一遍复一遍的不曾停歇,又看他弹奏乐器,亦从不偷懒耍滑。

    虽是如此,但天赋的差距,有时已轻松划开鸿沟。

    伯远看一眼便能记住的歌赋,半山却要用一日,伯远随笔写就的佳句雅音,半山琢磨良久也悟不到其妙处。

    伯远看他苦苦的追赶,常远每每帮忙皆不得要领,忍不住道,“不如我教你吧。”

    半山的眼睛灼然一亮,长揖一礼,“多谢师兄。”

    彼时,师傅有众多弟子,他却如鹤立鸡群般耀眼,半山时时凝望他的背影,只觉望尘莫及。

    他和半山,慢慢变得亲厚起来,有时,甚至比常远还要亲近。

    他教半山:“大丈夫,当无愧于天地”,“一言当如九鼎”。

    常远每每听的厌烦,“学这些何用?”

    他肃然回道,“君子当以德立身,如何无用了?何况本朝重文轻武,我意在官场,他日你若上场杀敌,你之秉性素来招敌,我于官场周旋一二,你我一文一武,保这江山不再动荡。”

    常远静默一瞬,旋即大笑,“好兄弟,好!”

    他时常想,若他不曾替师傅送那封信,他是不是也不会有那些因缘际会。

    那天再寻常不过,若说不同,应是他在途中怀疑一个可疑蒙人的踪迹,却因思虑不周被那人陷害,失足陷入了深窟。

    他以为自己定要一命呜呼了,料不到会被人所救。

    他甫一苏醒,便听到一女声幽幽叹息,“你醒了?在这窟中,除了我和姥姥,已好久没有活人了。我姥姥去了没多久,你便下来了,你说,是不是我姥姥招你来的?”

    幽暗的烛光中,他看到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只是过于苍白,恍如鬼魅。

    他吓了一跳,随即强撑着起身作揖,“这位姐姐的救命之恩,伯远没齿难忘。”

    “哦?”女子挑起眉梢,“你便做牛做马来报答我吧。”

    “这,”他犯了难,“实是伯远身负师傅之命,有要事在身。”

    女子哼了一声,“这样的漂亮话,谁人不会说,这里岂是你要来便来,说走便走的,你要想走,便在此地陪我三年,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

    女子抽出刀刃,横于他颈间,“你若不答应,我现在便抹了你脖子!”

    他真的当了一个扫洒仆人,陪了她三年。

    不是不想逃的,只是她武艺高绝,他逃了几次,被她拿住亦折磨了几次,只好无奈的留了下来,甚至刻意讨好她让她教他武艺。

    她心情好时,便好声好气的同他聊外面的世界,一旦心情不好,便是他的苦头。

    到第三年,他道,“好姐姐,三年已满,你该是要信守承诺,放了我回去吧。”

    她冷笑一声,“你早便想着这一天是不是?你走便走得,只要向我发誓,从今往后,最听我的话,其他人概不相干。”

    “远不能发此誓言。”

    “好哇,既是如此,留你命何用,还不如当初任你死了倒好!”她柳眉倒竖,却是抽刀攻向他命门,只他这三年,也不是一无所成,当下膝下一软,腰往后倒,忙取了腰间匕首往上一格。

    如是拆解百招,她知他已不是当日任她捏圆搓扁的小儿了,便收了攻势,“罢,你要走便走,我不留你。”

    他终于离开了那地底深窟,回到了师门。

    不过遥遥一望,他便见到了半山的身影,难得起了些捉弄的念头,便摘了几片叶揉做一团,在手中掂了掂,弹指射了出去。

    前方的半山一愣,却下意识惊喜的回头,“师兄!”半山连忙气喘着小跑过来,“你回来了,还走吗?”

    竟是他去了哪里也未问起,只关心他走不走了。

    “自然是不走了。”他望着眼前这张脸,眉眼虽是长开了,却依然平淡无奇,只那双眼睛,越发黑亮。

    “半山,你长高了。”他忍不住想拂去半山乱跑的鬓发,却忽的感到一阵杀气,连连推开半山,却见白亮刀光闪过。

    原来那个女子,一直未曾离开。

    她望着他,“此人是谁?我要杀了他!”

    “好姐姐,这是何故?”他不自禁的颤着声。

    纵然,他能抵挡住她的招式,但武学造诣上,她仍比他高出一截,且不怕明刀明枪,就怕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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