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拒绝忏悔。”

    当然,如果忏悔的话,那就不是你。

    “那你想跟我说什么?”我朝他慢慢地挪进了一步,“给我个机会挽救你?劝说你继续活着比较好?让你别干自杀这种蠢事?得了吧,我不可能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

    他笑了,对我说:“我只是,突然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你穿越时空,是想干嘛?阻止自己的出生吗?如果你厌恶自己的生存,为什么不自行了断就好呢?为什么要穿越时空?”

    我看着他,淡淡地说:“也许,我只是想弄明白,我为什么会存在,我的母亲,为什么要消失。”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我点点头,说:“你真是个失败的试验品。”

    “是吗?”

    “囚禁,追捕,孤独和痛苦,紧张和压迫,都不能让你变成一个理性机器,你真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

    我冲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柔声说:“也许是这样没错,但与此同时,我还是一个有可能幸福的人。过来,把手给我,我告诉你我学到了什么,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学到的东西,你从来没学过,我的母亲教会我的,你的母亲,从来没教过。”

    “你怎么知道?”他困惑地皱眉。

    “我当然知道,我很清楚你,越来越理解你,因为我们根本就是容易相互理解的两个人。你忘了吗,我们还曾经有过相处愉快的记录,过来,跟我一起,我们可以聊聊你的计划,你想做而没做的事,甚至是,”我微微皱眉,尽量柔声催眠他,“如果你愿意,你甚至可以谈谈你的童年。”

    “我的童年?”他迷茫地想了想说,“那已是久远到我几乎快忘记了。”

    “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有一位严厉的父亲……”

    董苏点头说:“是的,我的父亲很严厉。”

    “那么你可能不会愉快,正好我也有不太愉快的童年,我们一起说说?”我加大催眠的力度。

    他迷迷糊糊朝我这走了一步,我回头看了袁牧之一眼,袁牧之冲我点点头,同时,他对身边的下属做了一个包抄的手势。

    但董苏突然停下脚步,他把脚缩了回去,看着我,他的眼神突然清醒了,他不无遗憾地说:“你不该提到我的父亲。”

    我心里一急,又迈进两步,低喝道:“董苏,你立即给我过来!”

    “原冰,你知道你为什么要叫原冰吗?”他一边退后,一边问我。

    “你过来,慢慢告诉我。”

    “我的母亲姓原,”他冲我慢慢微笑开了,说,“如果可能,我也宁愿自己姓原。”

    “你不用现在告诉我这个……”

    他对我摇摇头,哂笑说:“我早说了,你心底不够狠。你是个失败的试验品。”

    他张开双臂,对我缓缓地说:“但奇怪的是,我不后悔把你造出来。”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想很久以后,不,是不管过多久,我都会记得他说的这句话,以及他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向后仰,就如展翅的大鹏一样,自由自在地从几十层高塔上飘然跌落。

    我大喊一声朝他扑过去,我本能地,想抓住他。

    但袁牧之在我身后紧紧勒住我的腰,他着急地说:“你抓不住的,宝宝,危险,别过去!”

    我当然知道危险,可是,我就这么看着他掉下去,我却没抓住他,一种由遗憾产生的锐痛突如其来狠狠扎在我的心脏上。

    我想说是的,我知道我扑过去无济于事,我知道凭我现在的力量没准会被他下坠的惯性反带下去,这些我都知道,但我为什么觉得心里像被人拿刀狠狠剜去一大块,有空茫的疼痛和不知所措。

    我眼前一黑,整个人朝前栽倒,久已未侵袭我的病症又一次降临。

    迷迷糊糊间,我看见我的母亲穿着亮紫色的衣裳定定地望着我,她眼神中没有谴责,却有浓重的悲悯和哀伤。

    我明白了我的遗憾由何而来,因为我清楚,如果我的母亲在,如果她还活着,她是不会看着这个男人死而无动于衷的。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会不顾怀孕的身体奔跑到船坞那,阻止袁牧之对董苏下手。

    到底什么是人类的爱情?那种愚昧的感情为什么能够不辨对错,混淆判断力,不计得失,不管是非恩怨?

    甚至,不怕为此赔上性命?

    恍惚间,我又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个船舱,我见到二十年前的洪馨阳。

    “我知道他不爱我,没关系,”那个明媚的少女带着笑抚摸自己的腹部,“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那重要的是什么?

    我急迫地追问她,我的妈妈,重要的是什么?

    她笑而不答。

    突然之间,我又置身阴暗的地窖,她匆匆忙忙把我塞进去,在临扣上板门的那一刻,颤抖着吻上我的额头。

    不要忘记妈妈,宝贝,答应我,哪怕你忘记了一小会,也要快快把我想起来,不要忘记妈妈,不要忘记我爱你。

    下一刻,董苏站在高处,风灌满他的衣服,他双臂微张,微笑着说,我不后悔杀了你的母亲,我也不后悔制造了你。

    我泪流满面。

    他们都离我而去,虽然,他们从未真正进入我的生活,但这一次我才切切实实地感觉,他们都离我而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艰难地睁开眼,稍微一动,我发现四肢仿佛生锈老化的机械,动一动,就会嘎吱作响。

    “宝宝,你醒了?”袁牧之低下头,欣喜地盯着我的眼睛,伸出手,温柔地触摸我的脸颊。

    “袁牧之,”我沙哑地呼喊他的名字。

    “我在,宝宝,我一直在这。”他把手贴在我的脸颊处,他知道我喜欢这样。

    我伸出手臂,他将我抱了起来,把身上盖的鸭绒被拉上。

    “我睡了多久?”我靠在他怀里问。

    “三天。”他低头吻我,将一旁的水杯递到我唇边,“三天两夜,七十二个小时。”

    “我发病了?”

    “嗯,詹姆斯医生说,你这是心理性疾病,大概你从小就给自己做了催眠,告诫自己在承受不了一些事情的时候就选择昏厥来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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