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得见深深庭院。园中心的欧式喷水池边长出的野草尖儿枯黄了。几日无人打扫,前廊的阶梯上铺满了落叶,塌了大半的假山和假山后废弃了许久的西楼更显荒凉。整个院子里看不见嗅不出一丁点儿活人的气息。难怪阿照会相信那些鬼话。 方灯轻车熟路地翻墙入内,老崔出远门了,她可以放心地穿过后花园和屋顶都没了的下人房,一路走到东侧小楼正门。 作为园子里仅有的完好建筑,傅家园东楼在方灯看来不中不西的。一侧是古色古香的亭榭和月牙池,正门却有着欧式的高大廊柱和双向步阶,这在百余年前想必是当时的时兴设计,也是瓜荫洲特有的历史使然。 “傅七,你在里面吗?”方灯拍打着沉重的雕花木门,“喂!你没事吧!要是还活着的话你好歹应一声……” 方灯喊了好几分钟,手拍得发红了,那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大门纹丝不动。她又退开几步朝熟悉的那扇窗喊话,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傅七房间的那扇窗远处看来平常,近距离观察才发现它离地近五米高,周围没有借力之处,就算她身姿灵活,也决计不可能徒手攀爬上去。 方灯沮丧地扫开落叶,一屁股坐在微凉的大理石台阶上。他能去哪里?莫非真如阿照所说,这座废园本身就是狐狸精布下的迷障,他则是住在里面的精怪,只为迷惑她而来?否则为什么这岛上日出日落一切照旧,没有一个人在乎这深宅大院里有人悄然消失了,只有她耿耿于怀?然而《聊斋》里的狐狸好歹还贪慕书生的阳气和才华,她有什么可以给他? 就在她捧着脑袋越想越离谱之际,身后传来古怪的吱呀声。方灯当即回头,严丝合缝的两扇木门被打开了一个缝隙,门缝后是傅镜殊略显苍白的脸。 “哎呀,你在里面为什么还让我叫了那么久?你这两天干什么去了?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烂了臭了都没人知道。” 面对她连珠炮一般的责问,傅镜殊只答道:“死了就死了,烂掉臭掉有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里竟有几分赌气的意味。 方灯揪着的心放下,又没见过他这副样子,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分说顺着门缝挤了进去,一边好奇地张望,一边说:“要是我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才舍不得死掉。” 傅镜殊有些无奈地看着门在方灯身后自然地合上,转身穿过门厅朝楼道走去,方灯自来熟地跟在后面。 不知道是因为四处帘幕低垂的原因,还是心理使然,方灯一进屋只觉得光线昏暗,四下都很洁净,但空气中偏偏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混合了朽坏的木材、淡淡的熏香,还有久远的时光捎来的尘埃气息。这味道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却一时说不上来。 方灯尾随傅镜殊上楼,这时眼睛已经稍稍适应了屋内的昏暗。她回头打量刚走过的一楼门厅。果然,挑高的弧形落地窗前覆盖着与楼上相似的绒质长帘,地板和四周的护墙都是颜色深沉的木材,中厅异常空旷,左右两侧各有一扇门不知通往何处,可想而知当年这里富丽堂皇的摆设,而如今空空如也,只剩天花板上一盏硕大的铜枝水晶吊灯——当然,水晶和灯泡都荡然无存,灯架和天花板脱落的柳条木微微摆荡,方灯生怕它们会掉下来砸破自己的脑袋。 这房子看上去危机四伏,幸好楼梯还算结实,他们两个一同踩在上面,连一点动摇的声音都没有。方灯摸索着暗沉却光润的扶手雕花,又用脚跺跺楼梯踏面。 “傅七,你们家的楼梯是什么做的?” “应该是楠木。” 方学农平日里干得最多的活计就是给别人家的丧事打下手,所以方灯听他说起过楠木,传说最最名贵的棺材就是用金丝楠木做成的。想到这里,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会觉得这屋子里的味道似曾相识,那是丧礼和古老的坟墓特有的气味,死去的气味。 想到这里,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方灯也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走在前方的傅镜殊的手。 他的指尖冰凉,却有着异样的潮湿感。 傅镜殊也被方灯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愣了愣,才缓缓把手抽开。 “你干什么?” 方灯紧抓着扶手停下来不走了,这诡异的老房子让她不寒而栗,她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能像他一样天长日久地住在里面。 “你老实说,你不会是鬼屋里住的老妖精吧?”方灯上下打量着他。 傅镜殊笑了起来,“可不是,当心我掏了你的心。” 他笑了之后,屋内的阴郁气息顿时被驱散了不少。方灯也笑嘻嘻地回道:“老妖精,你要我的心干什么,煎了还是炸了吃?” “妖精都没有心,所以才去掏别人的填在自己胸口。” “你听谁说的?” “从别人那听来的故事罢了。” “我喜欢听这个,你再说说。” “以后再说。” “什么时候?” 方灯不依不饶地,这时傅镜殊先一步踏上了二楼,倚靠在楼道尽头的扶栏处,呼吸有些不稳。 “合适的时候。”他说。 方灯这才发现他的声音很是疲惫,脸色也不大好,原本就瘦削的面颊竟有些微微凹陷了进去。 “你病了?”她为自己的粗心懊恼不已,难怪他一连几日都没有出门,她却还异想天开地纠结于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 傅镜殊歇了一阵,又领着她往二楼更深处走。 “感冒了而已。” 他说话的样子总是像任何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方灯却不这么认为。 “淋了雨不感冒才怪,你吃药了吗?” “嗯。” “不去看医生?” 她的絮叨让他有些无奈。 “你怎么话那么多?我真要是老妖精,一点感冒算什么。进来吧,不过别靠我太近,小心我把你传染了。” 他把她领进了二楼一个花厅模样的房间,自己先靠在了角落里的一张软榻上。 “你自便吧。老崔不在,我也没心思烧水,所以给你泡茶是不可能了。” 方灯压根就没想过要喝什么茶,她饶有兴味地去看他软榻边的壁炉,过去她只从插画书里见识过这玩意儿,想不到他屋子里就有一个,上面繁复的雕刻图案让她啧啧称奇,只不过壁炉里头连死灰都没有,想是废弃了许多年,早就成了个摆设。 这楼上的小花厅空间上虽不比一楼中堂,但看得出来是有人生活起居的地方,比别处更为完好,拼花的地板除了少部分有虫蛀的痕迹,大致还算平整,四处光线也较为柔和。除了傅镜殊靠着的软榻,壁炉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