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娘娘,境况特殊,大王吩咐了,不可让您出庭院。”

    孟宓咬唇,“你们大王是不是一定要软禁我?”

    要回答不好,便成了挑拨大王和王后的罪过,曹参抱着剑与身后的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末将不敢。”

    曹参是个认死扣的人,眼下他们在秦国,万事都要以谨慎为上,孟宓知道说不动他,折而复返。

    上阳君蔺华撺掇秦王要斩杀秦国的禁军统兵马平伯,无非是为了引诱枳。隔了一道东墙,也许枳听到了外边的什么动静,才放下了何首乌跟着人出去了。但曹参等人都没有察觉,也许走得匆忙,来不及告诉她一声。

    一定是有人将消息传给了枳。

    虽说马平伯不认枳,将上门认亲的母子二人赶了出去,但毕竟他是枳的生身之父,对世人而言,生养之恩大于天。父亲将被枭首,枳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在驿馆待下去。

    是了,一定是如此。

    ……

    “夙儿,夙儿……”

    桓夙走在一团浓雾里,没有光,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有阴沉沉的细雨,不断地打在他的手背,脚边,有人在浓雾外喊他的名字。

    跟着,模糊的视线里掠过一张张人脸,已经陌生的父王,满面愁容的母妃,狡黠机灵的七兄,妩媚而柔和的母后,俊逸而和蔼的师父……

    还有孟宓,滴着清露的脸庞,愁愁惨惨地看着他,“夙儿,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他拼命地冲上去,要抓住这道人影。

    他想将她囚禁在怀里。

    父王母妃,他们早就一个个离开了,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与他面对一座繁华而空荡的宫殿,一片锦绣而颓圮的江山。

    孟宓,孤只有你,只有。

    他跑近了,要抓着她的衣袂了,浓雾却再次吞没了他的衣袖,桓夙扑了一个空,无法言说的空洞将胸口撕扯开,呼啸的长风刮过耳畔,他大喊:“孟宓!”

    “夙儿,我不要一辈子被囚在漱玉殿,一辈子关在王宫里……”

    雾色里传出她的声音,脸庞的轮廓缓慢地浮现,她以泪洗面,凄楚地转过了身。

    “孟宓!”他忽然从梦境中惊醒,还是自己的几案,他的手里仍握着一支狼毫,髹漆如梅花深艳,他扔了笔要起身,又诧异地搭住了自己的肩,什么时候多了一件披风,他自己毫无印象。

    空荡荡的卧房里,什么都没有,风吹过碧纱橱,香帘漫卷,他恍然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小包子。”

    小包子战战兢兢地爬进来,跟在楚侯身边多年,习惯了他的冷脸,但这样阴沉的声音,便代表着,大王是真的动怒了。

    “王后何在?”

    果然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王后,但是,小包子长长地吐气,“大王,事情不妙了。”

    桓夙只想问孟宓的下落,没想到小包子一个宦官,来跟他说什么不妙,他不耐地皱眉,小包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日前,在席间秦王点了几人要斩,大王必定还记得。”

    他的确记得,桓夙不动声色地颔首。

    小包子不敢犹豫,“其中一人,便是枳的父亲。”

    “枳,是秦人?”

    今日小包子才从孟宓那儿得知,他是桓夙的心腹,自是不敢隐瞒:“枳的母亲,确实是郢都人,十多年前秦遣来使之楚,离去时带走了上百位楚人女子。枳的母亲便是那时流落到楚国的,但枳的父亲,马平伯却嫌弃枳的母亲出身不高,又是楚国人,只是赏玩了一阵,便厌腻了,不肯认他们母子。枳的母亲带着儿子上门认亲,却被打出来了。”

    见大王不答话,小包子油然而生不大好的感觉,果不其然,“王后何在?”他又问了一次。

    “枳失踪了,王后让奴婢和曹将军带着人将驿馆里里外外都寻遍了,也没见到人,王后娘娘便使曹将军带队人马去驿馆外找……”

    桓夙猛地长身而去,“蠢物!”

    被一脚踹翻,骨碌碌滚了一圈的小包子,望着大王挥袖离去的背影,摸臀想,我家英勇无敌的大王又回来了啊,这一脚的痛感,简直重振雄风……

    桓夙绕过栽满樱桃树的院落,果然,孟宓不见了。

    问了守门的几名部将,却无一人知道,曹参自诩久经沙场,竟连孟宓的调虎离山都看不破,驿馆这么多人,竟拦不住手无缚鸡之力的孟宓。

    “大王,王后娘娘不定只是随着曹将军一道出去找人了……”小包子从垂花的树洞里钻出来,说完这句便逃之夭夭了。

    怎么可能只是去找人,蔺华的心思太明显了,他知道枳是孟宓的软肋,故意引蛇出洞。

    桓夙一拳砸在树干上,俄顷一缕残艳的红滑落下来。

    孟宓,枳是你的软肋,孤又是什么?

    你便从没想过,孤也会怕。

    ……

    一个时辰以前,孟宓去而复返,在东墙脚下的那块肥壮的何首乌处,发现了一条被落花埋了半截的布帛,她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东西抽了出来。

    看来不单有枳父亲事故的推动,蔺华还派了人将枳带走了。这便是那人带着枳离开时所留下的。

    这墙垣之高,极难翻阅,孟宓抽出丝帛。原来是上阳君留给她示威的。

    孟宓要拿着东西找桓夙,可是没等走两步离开这面墙,她忽然想到,蔺华最恨的人,不是郑伯,而是桓夙。这件事要是桓夙介入,枳一定立即凶多吉少。

    不能找桓夙。

    她恨自己无能,身在异国,除了桓夙之外,毫无人脉。她只能单刀赴会了。

    蔺华在一座废弃的荒楼等到傍晚时分,夕晖辉映在清澈的酒水底,斑斓地曳起青铜尊底细密繁复的鸟兽图腾。

    枳被绑在二楼正堂的圆柱上,手腕粗的绳子,将少年挣扎的手勒出了触目惊心的红痕。

    饮酒罢,还不见孟宓前来,蔺华忽然放下酒樽,翩翩然坐在了枳身前,扬唇道:“你说你的姊姊会不会来?”

    枳眨了眨眼,少年总是笑容飞扬灿烂的,他瞥过眼瞧一旁的殷殷,殷殷用了美人计诓他,自己于心不安,不敢正面回应少年的目光,转过身便跑下楼去了。

    “你要的人是我阿姊?”

    “现在才明白,笨了些。”蔺华用竹节削成的短枝敲他的腿弯,枳忍着疼痛,想到可能会连累孟宓,脸色宛如火烧。

    “你休想,我姊姊在我姐夫那儿,安全得很。就算你不抓我,我姐夫也不能放过你。”

    少年对桓夙真是足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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