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敏是第二天可能在群里看见了消息,才带着埋怨的语气问万长生:“你过生日!怎么都不告诉我?”
    万长生自己都不在乎什么生日:“大家也就是顺便高兴下,借我的名头。”
    韩晓敏也就借着这个名头,提前两天回来了。
    也好,万长生让她多少跟费雪雁沟通下关于青少儿教育的事情。
    他自己看的是手机上面杜雯发来的消息:“我不知道这个雕塑上的人物是谁,但你愈发沉着的性格,做团队领袖,做领导,甚至做丈夫都是挺好的,可唯独在艺术家这块儿,就显得不够奔放,去意大利是让你感受文艺复兴那种蓬勃的艺术生命力,但那时候的蓬勃放到现在就是复古,你要打好扎实的基础没错,可和尚跟古典主义两个元素都出现在这件作品上,我觉得不好,你一直都有超出同龄人的成熟,这种成熟可以是为人处世,但不应该是你的艺术生命力,过早的变得像个老学究,就不是我欣赏的万长生。”
    这世上如果还有谁是这么了解自己,又如此的直言不讳,可能就只有杜雯了。
    所以万长生静静的待在办公室,看了两天自己的新作品。
    倒也没有把泥塑重新打回黄泥,直接开车拖到雕塑工厂,请老师傅们翻模放大,定做成一尊六米高的青铜像。
    当然是空心的,也没有多重,价格合适老少皆宜。
    他不是那种为了艺术什么都不顾的痴人,既然这件辛苦创作了一两个月的作品,在艺术上不成功,那就直接当成商业用品了。
    节后重新上课的郭槐生看见还有点纳闷:“咦,动作这么快,都不给我看看提意见?”
    万长生自我检讨:“作为习作来说,古典主义这种严谨的写实做法尝试下就行了,既然是创作,这个水平还不够,我有些想当然了。”
    郭槐生挑眉毛:“哦?不错嘛,这个国庆假期看来也没有白费,很是琢磨了些东西,我一直都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身为一个中国艺术家,你的根在哪里?既不要一味的抱着老祖宗那些东西不思进取,也不要一味的看着欧美国家那些东西就垂涎欲滴,你的优势在深厚传统底子,又能够极为专注的投入汲取欧美古典风格,我就等着看你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你的根在哪里!在具有现代意识的传统意蕴里啊!”
    万长生内心震惊的假装吃惊:“你是故意看着我误入歧途,然后等我碰壁?”
    郭槐生嘿嘿嘿笑:“你自己不尝试,不纠结,不痛苦的权衡,能深刻意识到吗?我给你灌输我的看法,万一我是错误的呢?以后这条路你如果走不通,岂不是要怪我好多年?你以为研究生就这么好当?本科生的主要学习目的是掌握技能,研究生是要研究课题方向的,你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抓紧时间搞研究!”
    万长生如当头棒喝般,虽然不至于后背大汗淋漓,也惊觉自己要不是杜雯旁观者清,说不定又要走一段距离,才会意识到问题,那时候回头,说不定就痛苦得多了。
    这就像钟明霞自身的那些经历一样,万长生哪怕伸伸手就能改变她,却觉得最好还是她自己努力走,只要大差不差,哪怕跌倒失败,也要自己经历过,才会教训深刻。
    旁人总是自以为是的为他人想象,做出建议还觉得是正确的,其实只有经历者自身权衡考量,才能做出最适合自己的改变。
    这道理用到别人身上他是懂的,在自己身上,这才恍然。
    郭槐生观察已经被翻模成白色石膏的塑像,终于问出那个问题:“这和尚是谁?你祖先前辈,我看这长相你是刻意修饰过。”
    万长生已经完全放弃了这尊雕塑:“米开朗基罗雕大卫的时候,也不知道大卫长什么样啊,这是朱八戒……”
    郭槐生满脸意外的啥?
    万长生得意的笑:“朱士行,法号八戒,实际上是三国时期的高僧,一千八百年前的人了,算是历史上第一位西天取经的僧人,西游记里面的八戒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作者向前辈致敬。”
    郭槐生恍然:“这样啊,我还以为佛教传进中土不到千年时间呢……”
    然后凝视好一会儿:“改成做不锈钢吧,我给你算成本价,价格差不多,你再通过这件塑像了解下材质的魅力,不能浪费了这种机会。”
    万长生二话不说的好。
    接下来他的重点活动区域就成了雕塑工厂。
    节后几天徐朝晖带着母亲去了蓉都,费雪雁本来很想请假跟着一起的,可杜雯发消息警告她,这大一新生刚开学就请假不是什么好兆头。
    万长生则提醒她过犹不及,这个时候不应该给徐朝晖施加任何心理压力,所以这姑娘居然连夜给徐朝晖折了一大瓶千纸鹤,然后才返回平京。
    徐朝晖最后带走了这个瓶子,却没带艾米拉。
    理由是自己这一去,基本上就是待在层流病房,与外界完全隔离的那种恒温无菌病房,连家属探望通话,都只能用电话隔着双层密封玻璃窗进行。
    目的就是进一步用最狠的方法,摧毁身体里可能还残存的癌细胞,彻底清空,再重新引入配对的干细胞,也等于是把整个身体都格式化,重装系统。
    这阶段容不得半点并发症感染,随时可能被带走生命。
    所以根本没法陪着艾米拉去看蓉都,这些日子就只有拜托给师父了。
    万长生装着很轻松的样子,开车送母子俩去了火车站,临告别才叮嘱:“我父亲也是因为癌症去世,但显然时代不同了,十多年时间,医疗水平上你能够活下来的几率要大得多,起码我父亲当时是束手无策,花钱都没有办法,我们也没有开眼看世界,到国外治疗的想法和渠道,现在却一切皆有可能,这就是时代的变化,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蜕变,精神上的蜕变,那么现在剩下的就是肉体,真正脱胎换骨的去把自己涅槃重生一样,要带着一定活下来的信念,为了我们,为了雁子,还有你的母亲,配合治疗活下来。”
    徐朝晖重重点头,挥手告别。
    他那个不怎么说话的母亲,使劲跟在后面对万长生鞠躬。
    艾米拉和万长生一起挥手,好一会儿才抬头:“他说他可能会死?”
    万长生摇头:“每个人都会死,可以埋在地下默默无闻的死,也可以燃烧出漂亮火花照亮别人,走吧……我顺便带你看看这个城市,下次有机会带你去看看别的城市,中国很大,很美的。”
    艾米拉一步几回头的看,看徐朝晖消失的地方。
    接近两个月的共同生活,徐朝晖不光帮他度过了适应中国的生活,更主要还是给予了兄长般的安慰照顾。
    也许徐朝晖也在检讨自己,为什么自己的兄长会那么对待自己,所以现在的他确实是完全改变了。
    顺带让艾米拉除了增加很多英语词汇量,也能结结巴巴说几句汉语。
    当师徒二人走在繁华的市中心步行街上的时候,艾米拉居然也能举起手机拍一段视频发给自己的家人,然后还配了句江州话:“好霸道哦!”
    这让万长生稍稍低落的情绪也笑起来,难得的聊起艾米拉的家庭。
    原来他和他母亲住在郊外的别墅区里,因为习俗的原因,他母亲基本上没有逛市区的机会,所以他从小也看不到这样的繁华,加上自家的兄长都不喜欢他,所以在学校也经常被欺负,毕竟他读的学校,随便哪个都是皇亲国戚沾亲带故,也就变相的让大部分人都没了特殊化。
    这种处处受气的生活,让他成天都只能闷着画画,唯一欣赏他画画水平的除了母亲,就只有姐姐。
    也是通过他的母亲,那个不常见面的父亲才知道他喜欢画画。
    所以来了江州以后,他一点不怀念在家乡的生活,只是无比想念母亲和姐姐。
    万长生走过一处江州步行街街头极为罕见的艺术画廊,牵着艾米拉走进去,若有所思的用英语蹦单词方式表达:“如果,你未来能成为一个画家,一个有名气的画家,也许你就能主宰你自己的命运,也能够回去看见你的母亲跟姐姐,还能改变她们的命运,这不就是英雄吗?”
    十一岁的孩子,走在画廊中,看着墙上那些制作低劣的作品:“画成……这样?”
    万长生笑起来:“你一定会比这些都要画得好!”
    艾米拉听进去了,从画廊出来就迫不及待的要回去,要抓紧一切时间画画。
    一个孩子,心里如果有了这样的动力,会爆发出什么样的成果呢。
    艾米拉的成长轨迹还有待时间验证,钟明霞的成长却迫在眉睫。
    全身心扑在雕塑工厂和培训校的万长生,几乎没有关注这位的肖像模特工作了。
    这天正在悉心学习不锈钢氩弧焊技术,相熟的师父就在架子上招呼他:“美女来找你咧!”
    万长生一抬头,钟明霞满脸欣喜的凑上来:“有个教授约我去做书法模特,说不用全脱,还能带我去平京参展……”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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