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漂亮的室内两层空间,钢架结构,钢架楼梯,长方形的空间比普通的学生寝室面积稍大点,可有两层高度,这样就能摆放出上下两处住宿区,能住八到十个人。
    灰色或者任何颜色的墙面,跟刷白漆的成本类似,但就是呈现出更有韵味的色调,搭配米白色的钢架结构,富有设计感的吊灯。
    同样的结构,在同一栋楼里面的不同寝室,却用不同的色调搭配。
    哪怕是用滑轨射灯,装饰筒灯,又或者砖砌墙面。
    都能展现出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如果在寻常的白色墙面,水泥柱子和黑色钢架的冷冰冰工业风格里面,放上一张鲜红的懒人沙发,都能画龙点睛的美妙感受。
    可以说住进这样的宿舍,从一开始,对艺考生就是一种美学教育。
    相比之下蜀美的大学生宿舍,跟普通院校千篇一律的宿舍有什么区别?
    院长都笑了:“你们确实敢想敢做哦?”
    万长生嗯:“我们没限制,各设计团队天马行空的想,主设计师把关审核,我最后拍板就能上,曾经这些家伙忘了设计消防设施,让我们差点被关门,我想这次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所有安全问题都要放在第一位,至于其他,就没有限制了,我们想呈现一个最能体现美术生环境的氛围给艺考生。”
    院长再点上一支烟:“这些艺考生以后考上美院,会不会觉得失望,真正的艺术殿堂却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万长生看着大佬,斟酌了一下才开口:“用好听的说法是,这样可以促进美术学院也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因为吃饱穿暖以后,走进美术学院的学生,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穷孩子,他们都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丰富的想象力,不再是一成不变的什么都听学校的教导,从学生到老师都得适应这种新时代的改变。”
    院长透过袅袅青烟凝视自己的学生:“学院要向学生妥协?”
    万长生笑了:“我就这么一说,每个专业老师、教授都会疾呼现在的教学模式僵化,不能发挥学生的自由想象空间,鼓吹欧美的教学模式优势多么大,多么先进,可让学生能自由想象,这可不就是第一步,非要禁锢他们的思想,约束着他们这不能说,那不能做,还能自由出什么来?”
    院长的目光更加凝重:“可完全放松的自由会变成什么样,你知道吗?”
    万长生点头:“我知道,会无法无天,今天出院回到培训校,最大感受就是看见一片片染得花里胡哨彩色头发的新生,头痛。”
    院长居然哈哈大笑了,有种你也会这么烦恼的暗爽:“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万长生摆出自己的招式:“头发是自己的,要染成那样也是他们的自由,只要不妨碍到别人我不会禁止的,但短期内的做法是拍好电影,怂恿他们去演龙套去围观看看不一样的环境,让艺考生们感受到什么是美,长远做法是把高年级的美术生设计、创作办公区和教学区放到一起,让这些艺考生清楚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看清自己的价值,我特么以后是每个月挣上万的人,别学着跟非主流一样搞得满脑袋花里胡哨刷存在感,让人瞩目的存在感,应该通过自己的专业能力来体现。”
    总之就是没有一刀切的行政要求禁止令,那是最简单也最无脑的愚蠢态度。
    院长听得都有些神往的样子:“安逸!你这是我们最理想化的做法啊,学院里怎么可能……”
    说了才觉得好像这句话,有点不该自己说,连忙正色:“然后呢,越是你那培训学校让这些学生感受到自由发挥的新鲜空气,进了美院不更觉得陈腐?你这是拆我的台呀!进了美院还全都跑到你那个什么大美社里面去,还要不要上学上课了,这会不会发展到影响正常的教学秩序?”
    这么一说还是觉得自己又矫枉过正,再收回去点:“现阶段你那个学生团体确实做得很好,对教学帮助很大,但这种差距越来越拉开,美术学院的老师教授的课堂传授反而成了课外实践的补充,整个架构完全被颠覆了,你明白吗?”
    万长生把教室和办公区共同存在的教室渲染效果图展示出来:“刚才是好听的说法,那么不好听的说法就是,如果冥顽不化,陈腐的教学模式不跟随时代改变而改变,自然会被历史进程给抛弃……”
    院长眉毛倒立,猛然提高音量:“什么?你说什么?!”
    这话就有种造反的大逆不道了!
    万长生指指屏幕:“您看这教学模式,让艺考生能隔着玻璃看见旁边的美术生在做什么,知道未来自己的样子是什么,跟现在的教学模式确实不一样,您的作品也在不断求新求变,一直没有放弃探索,但是教学模式呢?谁说了就是一成不变的?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唯一不变的真理就是改变,只要跟不上时代,一切都可能被抛弃,所有的一切。”
    这也是万长生最欣赏的设计部分之一,大厂房之间是有空地的,五万多占地面积,有四万多建筑面积其实很多是二三四层楼的建筑,那么空地其实也不少。
    那时候的厂区阔绰得很,基本上不受普通行政限制,跟独立王国似的随便修随便扩展。
    所以在大厂房之间,设计团队填充满了绿化带,大概是几个篮球场排开的那种面积,郁郁葱葱的植物修建得四四方方比人还高,可中间却好像七星瓢虫的圆点一样,排列着二三十个黄色的椭圆形平顶玻璃屋,那就是按照工作组分配的办公区,七八个人、十来个人一组大小都有,靠玻璃墙一圈白色桌子,中心一张大会议桌,灵活机动的方便创意产业使用。
    关键是美丽啊,一片深绿中点缀的黄色平顶,从空中看起来大大小小,就像地上的黄色落叶,又像平静的湖面上一朵朵睡莲展开。
    还有夜景图模拟晚上开了灯,更把灯火阑珊的那种温暖气氛营造得如梦如幻。
    进入这些办公屋都得穿过周围茂密的绿化树丛,想想都觉得惬意!
    这还是学校吗?
    院长可能就艰难的在自己艺术家跟行政身份之间摇摆:“这是真漂亮,也就你这商业机构能这么干,美院里面随便做点什么改动,那都要面临各种压力和权衡,哪怕在内部搞定,让所有人都利益均沾不要出岔子了,还要面临跟上级主管部门的审批,这是不可能变得这么随心所欲的,谁能保证某个校长、院长的决定就都是正确的呢?很难改变的!”
    万长生才像个冷酷无情的长者:“美术管理机构不是从几年前就要求去行政化吗?要求跟行政脱钩,取消这样协会那样协会的,到现在没做,不过是因为盘根错节太多太复杂,牵扯利益太多,抗拒的力量太大,可……这就是埋着头当鸵鸟的理由?不过是上位者在权衡其中得失罢了,变革是一定的,已经把方向都摆在那里了,可笑很多人还装着没发生。”
    自身都还是各种协会主席、理事身份的院长,可能有那么个瞬间,想把烟头砸万长生这大逆不道的家伙脸上!
    可又不得不承认万长生说的是事实。
    美术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个社会来说,美术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对于政府来说,美术的社会作用又是什么?
    目光短浅,或者说只在乎自身的人,在几块石头、几张画和人体书法上纠结。
    有眼光的人会思考艺术的价值。
    更有远虑的人,才会看到美术和这个社会之间的关系。
    如果美术脱离了普罗大众,成为极少数人的自嗨和资本追捧的玩物,那就彻底失去了根基。
    在中国历史上,无数的门类都是这样随时可能被抛弃掉。
    这道理是真没说错,只不过六十多岁的著名油画家,居然需要二十出头的学生来点醒?
    说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有些人把著名画家,美院院长可能看得太高,以为大人物就一定什么都懂,殊不知起码在美术院校这个范围内,这些院长教授首先是个艺术家,能成为顶尖艺术家的往往都痴迷于他们的专业。
    两耳不闻窗外事,还得保持一颗童心的艺术家比比皆是。
    特别是在国油版雕这些传统艺术分类里面,油画家可能是最单纯的。
    既没有国画那样强调全面的传统文化修养,也不像雕塑那样跟市场接轨,很多油画家只需要在自己的绘画世界里面遨游就行了。
    也许是在这个体制内已经遨游太久,别人也不敢贸然跟院长说这些。
    著名油画家,居然夹着香烟在那陷入了沉思。
    万长生又看见烟头要烫到手指了,连忙拿过烟灰缸凑上去碰一碰,还用谄媚的语气说出挺铿锵的话:“世易时移,变法宜矣。”
    院长惊醒的揉了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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