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砸,吃肉!”
    “儿砸,吃这个这个,妈特意给你做的!”
    “儿砸!”
    许非坐在饭桌上,有点招架不住老妈的热情,老爸那边还好,但也时不时的给自己倒酒。
    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差点喝出胃下垂。
    没办法,谁让他一年多没回家了呢?
    “你手续都办好了么?”
    “办好了,这次专门给我放的假,能多待几天。”
    “尽往脸上贴金,还专门给你放的假,你是领导咋的?”许孝文笑道。
    “我可是立了大功,京台春晚就是我一手包办的。上头大领导都表扬了,可惜鞍城看不着,不然能这么痛快给我转户口么?”
    他在父母面前,经常说一些永远不会跟别人说的孩子话,自己也轻松。
    “哎呀,我老许家八辈贫农,没想到落着个京城户口,以后你就是京城人,跟咱们没关系了。”
    “胡扯什么?他就是上天去,不还是咱们儿子……别喝了!”
    张桂琴抢过许孝文手里的酒瓶,道:“我们前几天看了一家小楼,说要往出卖,正好你回来,能定就把这事定了。”
    “在哪儿啊?”
    “立山那边。”
    “哦,那下午就去呗……爸你少喝点,吃完眯一会,还有正事呢。”
    “嗯嗯。”
    偷偷摸摸想倒酒的许孝文,又偷偷摸摸的把手缩回来,又是骄傲又是失落,还带着几分力不从心。
    很多父母都有这种感觉,当孩子长大了,事业有成,自己慢慢变老,家庭地位会不自觉的颠倒过来,往往会听孩子的话。
    他现在就觉得有点跟不上,京城户口啊,想都不敢想!
    待吃完饭,到了下午,一家三口骑着车直奔立山。
    立山在鞍城北部,东接千山,西临鞍钢,这会是挺偏的一个地方。不过小楼地段还算好,挨着居民区,有两层,以前是家什么单位的,现在要出手。
    里面破破烂烂,木头窗框都掉了一半,墙皮脱落,透着一股古旧的气息。
    “地段还行,多少钱啊?”
    “一万二。”
    “全都下来一万二?”
    “嗯。”
    倒也不贵。
    许非又转了转,总觉得不踏实,“这楼啥时候建的?”
    “说有三十年了吧。”
    “三十年?不像……这样,咱找人做个工程检验,就是测一测楼体,看还有多久的使用寿命,用不用大修,没问题再说。”
    他又叮嘱一句,“偷摸找人!”
    …………
    次日。
    许非骑着车,车筐里堆满了礼品,来到陈家小院,进门就开始喊:“妈!”
    啊呸!
    “婶儿在家么?”
    “哟,小非啊,啥时候回来的?”
    陈母系着围裙从屋里出来,像在做着什么东西。她脸上皱纹很明显,年纪跟张桂琴相仿,却异常老态。
    “昨天到的,过来看看您……我叔也在啊,没去团里?”
    “都快黄铺儿了,干啥去?”
    陈父留着长胡子,挺有旧时先生的范儿,背着手走了。
    他脾气向来冲,许非也习惯,拎着东西进屋,酒肉糖果都有,光提着就有十几斤。
    “京剧团现在不景气,上头缩减经费,排不出新剧目,正闹心着呢。”
    陈母解释了两句,叹道:“还是你们曲艺团好,成天上外面演出,个个都是角儿……哎,你怎么这会回来了?”
    “我回来转户口。”
    “落到京城了?”
    “嗯。”
    “哎哟,你说这,这可太出息了!”
    陈母愈发复杂,以前两家各方面都差不多,后来曲艺团一下子起来了,差距便渐渐拉开。现在人家小子也争气,都混到京城人了,当然自家闺女也不差……咦?
    她忽地心中一动,两口子都糙,知道孩子玩的好,但没往男女方面想,这会脑筋一开,再看对方就多出点意味了。
    “小非!小非!”
    正此时,许孝文突然急匆匆闯进门,“快跟我过去,妈了个巴子,一帮王八蛋艹的!”
    “咋了这是?”陈母一惊。
    “没事没事,你坐着……快跟我走!”
    许非被老爹拉出去,飞骑到了小楼,几个建筑设计院的家伙刚检测完。
    “怎么回事?”他上去沟通。
    “这楼不行啊,楼体老旧严重,还曾经大损过,你们要用来做什么?”
    “开店。”
    “那可费劲了,装修的时候不能大动,稍微一动,这墙可能就塌了。除非你们把这楼扒掉,自己再盖一栋。”
    嗬!
    许孝文听了更气,强忍着把领头的拉到一边,“谢谢了,辛苦辛苦!”
    他塞过去一个信封,那人悄摸收了,招呼学生收工。
    剩下爷俩傻站着,看了半天破楼,寒风萧瑟,特行为艺术。
    “行了,提前发现,不算亏。”许非安慰老爹。
    “我知道,就特么生气!”
    “哎,您可千万别找衙门去,那帮人死不认账不说,兴许还倒打一耙。”
    “我知道,我知道……”
    许孝文一个劲摇头,似乎很不理解,叹道:“你说以前的人都挺好,怎么就,怎么就……唉,这两年不比以前喽,都坏了。”
    俩人离了小楼,冒着二月寒风,又转到馄饨店。
    “呼!”
    热气扑面,喧嚷沸腾,倒是把刚才的郁闷缓解了一些。
    今天人照旧不少,除了空座全满了,正看着本地电视台购买播放的《济公》。一个抽鼻涕的小屁孩还跟着唱:“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现在频道少的可怜,央视有1套、2套,然后就是本地台,然后就没了。
    俩人进到后厨,跟张桂琴一说,老妈吓得一身冷汗。
    “幸亏你回来,不然咱俩傻了吧唧的就买了,哎哟,太坑人了!”
    她缓了口气,“那跟着咋办啊,好容易找着个地方。”
    “干脆别开了,这馄饨店挺好,大饭店不好弄,我都打听了,全特娘白吃白喝的。”许孝文没耐心了。
    许非也想了想,道:“妈,要不您跟我去京城吧。”
    “啊?去京城卖馄饨?”张桂琴一愣。
    “那还卖啥馄饨,我好好琢磨琢磨,咱干点挣钱的买卖。”
    许老师蛮认真的样子。
    84年,他卖奥运文化衫赚了一万多,年底跟老爹炒君子兰,赚了十几万,再加上之前的家底,一共二十万资产。
    三年来,除了买四合院花了一万,收集古董花了几千,其余就没啥了。
    照目前的花法,到2000年都没问题,但不能这么坐吃山空。
    近两年他特老实,没去投机倒把,因为木有机会,或者说可能有什么机会,但没在他的记忆库里。
    靠工资那点钱不行,必须得找个长久的,比较丰厚的收入来源。
    公司开不了,他就一直想在京城弄个铺子,怎奈自己的身份当不了个体户,合伙吧,又信不过,所以老娘去最好。
    其实去京城挺不错,那边才是未来的中心,而东北的环境么,嗯嗯……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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