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跑了半天,午饭也没正经吃,可还是觉着没胃口。抬眼看看荣祥,发现他好像正吃的兴高采烈。

    其实她来后不久,便发现荣祥胃口惊人。两个人因为作息时间不同,所以只有晚饭是在一起吃的。她也不知道荣祥一天到底吃几顿饭,反正就注意到那个小厨房上面总是炊烟袅袅,问起来呢,总是在热饭热菜,热好后用个大托盘装上,由小孟端去书房里。

    除此之外,荣祥还在任何自己常去的房间里都备了许多的点心零食。他像个馋嘴的小姑娘一样,得空儿就往自己的嘴里塞东西吃。甚至连西装口袋里都是糖果。

    颜光琳开始时担心他吃坏了脾胃,可是初来乍到的,也不好意思多说,后来她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怎么一下子吃这么多东西?能消化得了吗?”

    荣祥以一种十分客观的态度回答道:“因为我想自己胖一点。当然,开始时吃起来也是很难受的,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

    颜光琳很狐疑的看了看他依旧瘦削的腰身:“那么……胖起来了吗?”

    荣祥点点头:“比在西安时重了三斤。”

    颜光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这一天吃下去的东西也不只三斤啊,你胖的还真是没有效率。

    但此刻颜光琳并没有一丝调笑的心情,望着荣祥一鼓一鼓的腮帮,她不自觉的蹙起眉尖。

    她的落寞忧郁或许是表现的太明显了,咽下最后一口饭,荣祥终于抬起头,神情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颜光琳一怔,随即微笑起来:“没什么?你吃饱了?”

    荣祥也笑起来:“吃饱了。你今天没胃口?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去买去。”

    颜光琳迟疑的站起来:“你和我回房,我有点事和你说。”

    二人的新房,已然换掉了那一套大红的摆饰,因为实在是颜色太耀眼了,看得人头疼。

    “我……我可能有了。”

    这是颜光琳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但她看起来并无要为人母的喜悦,只有满脸的担忧。

    荣祥也愣了一下:“你有……你怀孕了?”

    颜光琳点点头。

    荣祥释然一笑:“那你以后处处小心点,别伤了身子。”

    他的这种反应让颜光琳有些吃惊:“你接受这个孩子?”

    她这句话让荣祥感到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不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接受呢?”

    颜光琳后退一步坐到床上:“我只是觉得现在时局这样不稳定,你又要打仗。我怕自己大着肚子,会拖你后腿。给你添乱。”

    她这样一说,反而让荣祥觉得有些愧疚,他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轻声抚慰道:“你想的太多了,有孩子生下来就是了,哪有因为丈夫事情忙,就不让太太生孩子的道理。如果真打起来了,你可以先留在潼关,这里也算得上是我的地方,绝对安全的。”

    听了这话,颜光琳不禁扭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正幽幽的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睛那么漂亮,眼尾略略挑上去,带着点儿孩子气的媚。

    叹了口气,她自己也笑了:“今天我去医院,医生告诉我的,刚刚两个月。我当时听了心里很慌,真是的,我怀了你的小孩,却还觉着对不起你。”

    两人并排坐着,一起无声的笑了笑。

    然后便是沉默。

    过了十分钟,颜光琳的声音低低的响了起来:

    “还有一个担心-------你打吗啡打的这样凶,不知对小孩子有怎样的影响。我问了医生,医生也说不准。”

    “哦……等这仗打完了,我就去戒掉它。”

    “咦?怎么肯戒了?”

    “呵呵,再不戒,我就要被这东西给弄死了。”

    “今天听到你这话,我真是高兴……”

    “……”

    荣祥和颜光琳絮絮的说了好久,气氛是空前的温馨亲近,仿佛过了这两个多月的日子,到了今天才算是了一家人。只可惜话题沉重,让人在温馨之余,又有些茫然忧伤。

    第 24 章

    荣祥出发那天,天气很差。

    雨夹着雪扑扑洒洒的落下来,势头还挺急。抬头一看,天空阴霾的让人透不过起来,是满眼一色的苍白铁灰。

    荣祥一身戎装,外面穿一件同色披风,头上的帽子在上车时被撞歪了,他一边整理一边对着车窗外的颜光琳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屋。

    颜光琳打了把伞,对于战争,她所知甚少。所以荣祥此刻的出行,并没有让她怎样的大恐慌,只是觉着好像丈夫要出远门似的,而归期却又不一定,所以非常的舍不得,心里也空落落的。

    荣祥从家中直奔军部,在那里同顾文谦会合。因为大部分军官已经带兵先行赶往坝上了,所以他们也就不急,优哉游哉的同乘一辆汽车,开往位于虎头驿的傅仰山处。而之所以面不合心更不和的两个人能同乘一车,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顾文谦的汽车前些日子被当地的民众给砸了,因为荣军刮地皮实在太狠,又加上打仗拉壮丁,所以便有人集结起来,拼了命跑来军部抗议。当时依顾文谦的意思,便是派人用机枪全部扫一遍完事,不过荣祥当时动了促狭心思,以“民本”为借口,拦着不让动手。结果顾文谦停在楼下的汽车便被砸成了一堆废铁。

    荣祥当时是很痛快的,不过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么一行,导致他要同顾文谦近距离的共坐上大半天。

    两人在车上,一直是一言不发。顾文谦扭头看窗外的贫瘠风景。荣祥则若有所思的目视前方,嘴里咯吱咯吱的咬着一块水果硬糖。那声音传到顾文谦的耳朵里,直感到无比闹心。可又不好说出来,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忍他一分钟,他肯定也就吃完了。

    没想到就在他自我劝解的过程中,荣祥忽然回身,从皮包里拿出一个饼干筒子来放到腿上,顾文谦不去看他,只听到他很费力的抠开筒子上的铁盖,那筒子里放的大概是脆饼干之类的东西,因为他吃的夸嚓夸嚓的,不但声音响,而且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

    顾文谦皱起眉头,他一直保持面向车窗的姿势,现在脖子都酸了。犹豫再三,他慢慢的回了头,眼角余光瞥到荣祥正在专心致志的吃一种极薄的饼干,那张嘴-------顾文谦一直觉得在荣祥的五官中,他的嘴是最好看的-------现在已经沾满了饼干屑,他也不擦擦。

    顾文谦摸了摸军裤两侧的滚边,恨不能掏出手帕按住荣祥,把他的嘴狠狠的擦一遍。

    汽车开了五十里,荣祥忽然叫停。

    “为什么?”顾文谦不明白。他们这辆车由一个团的兵力护送,汽车一停,整个团的人马都得停。

    荣祥自顾自的用手帕抹了抹嘴,并不看他:“我要打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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