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多就要去卖花了?等到晚上花瓣儿可就蔫的不好看了。”

    小姑娘抬手指了指旁边:“我在前面秦福酒楼的大堂里卖花儿,那儿不分早晚的,而且没太阳,不会把花儿晒坏。早去早卖完了,就可以拿钱回家给姐姐买米了。”

    荣祥看这孩子瘦瘦小小,穿了身厚棉布的破褂子,裤子短的露出半截小腿。又看那柏油马路都被烈日晒化了,走一步便能留下个脚印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今儿天热,就别往前走了。你这花都卖给小叔叔好不好?”

    小姑娘有点愣:“啊?”

    荣祥回头大喊:“小孟!”

    小孟本来站在门房后面的阴凉处,此刻应声而出:“三爷什么事?”

    “给这孩子两块钱,然后把花送回屋里去。”

    小孟立刻从裤兜里摸出两张纸币递出去,谁知小姑娘抬头看清他之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原来小孟脸上已经拆下了纱布,那三道深些的伤口刚刚愈合结痂,色作鲜红,甚是可怕。至于其它的小伤的结痂,则正在脱落,整张脸乍一看破破烂烂的,很是吓人。荣祥也知道小女孩是被吓着了,便抬手接过钱一边递给她一边柔声安慰道:“别怕,他是脸上受伤,等以后长好就不可怕了。”

    小姑娘战战兢兢接了钱,又见小孟已经抱了花束自动走开,这才安了心:“谢谢小叔叔,可是一篮花我只要一块钱就够了--------”

    荣祥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奶糖放进她的空篮子里:“小叔叔请你吃糖。快回家吧,天这么热。”

    眼看那小姑娘千恩万谢的走了,荣祥方悠悠叹了口气,扶着膝盖站起来。他难得做件善事,此刻内心便有些小震荡--------他是被自己方才的行为给感动了。

    小孟见他起身,便大步走到他身后,木然汇报道:“三爷,于妈说厨房新制了酸梅汤,问您一会儿是喝冰镇酸梅汤,还是喝冰镇可口可乐。”

    荣祥站在院内的四方草坪上,太阳火辣辣的晒着他的脸,他掏出副墨镜眼镜戴上,思虑了半晌,方开口道:“还是喝酸梅汤吧!”

    不想他话音刚落,门口忽然有汽车喇叭响,他扭头看去,原来是傅靖远来了。

    傅靖远的样子很狼狈,一手草帽一手公文夹,身上汗湿的仿佛落过水一样。荣祥向他点头示意:“来了?”

    对方一壁擦汗一壁点头:“热死我了。”

    荣祥指指前方大门:“进去歇着吧,有冰镇酸梅汤和可口可乐给你喝。”

    傅靖远并没有胃口喝那些甜饮料,他进门后的第一要务是洗澡换衣裳,然后便吃着冰块吹电风扇。略微缓和之后,他同荣祥讲起了今日同崔主席的谈话。

    “我出来之后,越想越觉得他不对劲儿,阴阳怪气的。尤其是最后,简直和善的不可思议。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荣祥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糖纸:“这个……你既然是傅仰山的弟弟,就同那些所谓兵痞们是脱不开干系了。而姓崔的若要想在这主席位子上坐长久,就终得把这问题解决掉。你说你不参与,别人却不这样想的。”

    傅靖远急道:“可我真的对这些事情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我也不想从谁身上捞好处,我-------”

    “你同我讲有什么用?如果我是姓崔的,我会以为是你煽动了那些什么团长们闹事造反,然后你递上辞呈,把干系推个一干二净。”

    傅靖远听他这样讲,倒觉着有点不服气,心想你是个小心眼的人,所以才能想到这里吧。

    荣祥察言观色,知道他对自己的话不甚赞同的,便又笑了笑:“这都是我瞎猜-----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傅靖远答应了一声,终究还是心里不舒服。荣祥看他那烦恼样子,倒有些暗暗羡慕-----在政界的烦恼大都是出于权力的争斗,而他现在的权力,仅限于在酸梅汤和可口可乐之间的选择上。

    傅靖远咯吱咯吱的嚼着冰块,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起身把自己的公文夹拿过来打开:“前几天我把西郊的两幢公馆卖掉了。价钱还不错,一共卖了三十五万。我给你在交通银行存了个折子,你拿着吧。”

    荣祥略带诧异的看着他:“好端端的,给我这么多钱干什么?”

    傅靖远笑嘻嘻的坐到他身边,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彩礼!”

    荣祥没听明白:“什么礼?”

    “人家娶太太,都要送去彩礼的不是吗?”

    荣祥醒悟过来,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偏也正色道:“可我家里很穷,没有嫁妆陪送,怎么办?”

    “唉,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我也只好捏着鼻子娶了。”

    下一秒,他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后脖梗儿上结结实实的挨了荣祥一巴掌。

    “哎呀呀……谋杀亲夫么?”

    荣祥不再理他,回头把折子递给小孟。

    傅靖远没了一大票钱,又挨了一大巴掌,反而心里美滋滋的。他涎皮赖脸的缠在荣祥身上,折腾的自己直冒汗。荣祥自顾自的喝汽水,随他自得其乐的上下其手。小孟站在屋角,低头用小方纸片叠着纸鹤,偶尔抬头,扫一眼沙发上的两个人。

    傅靖远觉得很快乐,他把脸在荣祥胸前蹭来蹭去,仿佛一只正在撒娇的猫。荣祥身上有种奇妙的特质,让人有时觉得他脆弱无助,需要保护;有时又觉得他镇定老成,可以在他面前扮一扮无知小孩,以博得他的关怀和怜悯。

    荣祥放下空汽水瓶,把手放在傅靖远的背上拍了拍。他想只要这个家伙不啰里啰嗦的讲一些大道理讨人厌的话,真还是个很好的人。自己这辈子,看来也就是这样了------其实也算幸运,如果没有傅靖远的话,自己早就死了------来日方长,就和他慢慢过下去吧!

    傅靖远在这里一混,便又混过了五天。到了第六天头上,他派人去打听飞机票,结果被告知,从西安到上海的航线暂时不通,但是可以走从西安到石家庄,从石家庄再转机去上海的路线。傅靖远听了,感觉实在麻烦之至,便把出发之事又向后推迟。

    偏在这时,城内的队伍因为军饷不足,又开始闹起事来。崔主席一天几个电话打给傅靖远,要他亲去弹压。傅靖远却如老僧入定一般,一概不闻不问。上面若催的狠了,他索性躲起来,连人影都不露。

    崔主席由此恨得心里出血,又不敢轻易对那些丘八大爷们动手,只好心中暗暗盘算,非要给这些人点颜色看看。

    今年的天气,似乎同往年相比有些反常。八月满城热成了火焰山,一进九月,却雨水多的不晴天。

    花园府邸地势较高,倒还无碍。门前柏油公路却变成了一条河,水深的没过轮胎。汽车只好从后门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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