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

    这时奶妈子抱着宝宝从楼内溜达出来。一边悠一边口里低低的哼歌儿,走到院内靠边的一棵树下站住,也好奇的观望着邻家的战情。

    荣祥听见奶妈带孩子出来了,便暂时放下了观望,转身对那孩子拍拍手,满面微笑的走过去。奶妈知道他这是要抱抱孩子,便小心翼翼的将宝宝送到他的臂弯里。他颠了颠这么个肉球似的小东西,本意是想逗他开心,可惜那孩子让他头低脚高的抱着,又被晃来晃去,早吓的哭嚎起来。荣祥吓得赶忙把他送回给奶妈。

    奶妈又开始一面哼歌一面哄他,眼见着哄不住,只好回房,用奶水堵上这孩子的嘴。

    而等荣祥再回去准备继续观战时,发现院中那几个对骂的女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方才打的不可开交的几个孙少爷,凑在一起玩玻璃弹球。

    “三爷回房吧,该吃午饭了。”小孟的声音在他身后飘忽传来。

    他依言向楼内走去。

    餐厅的光线很好,只是有些空荡。地中央摆了张中等型号的餐桌,上面铺了白地碎花的桌布。周围是四把椅子,样式很精致,材料却一般。大窗子上挂了淡黄色的曳地窗帘。窗子旁立了一盆高大的凤尾竹,枝叶先是疯长的乱七八糟,被小孟修剪了一番,从左边动手,先还没有经验,所以剪的整齐到光秃的地步,右边便好的多了。

    荣祥踱到桌前坐下,桌上正中摆了一盆火腿青菜汤,旁边围了几盘炒菜。小孟把带回来的那盆植物放好后,洗净手便过来给他盛饭盛汤。然后便站在他身后随时等着干点什么。

    荣祥指了下旁边的椅子。

    小孟弯腰问:“三爷什么事?”

    荣祥像蚊子哼似的咕哝了一句:“一起吃。”

    小孟知道他是觉得有些寂寞了,想要自己陪着-------去年自己还陪他睡过觉,结果半夜被傅靖远给拖了出去。

    他犹豫了一瞬,随即去盛了碗饭,拿着筷子坐到荣祥旁边,闷不作声的吃了起来。

    一时吃毕了,他看荣祥怏怏的对着窗子发呆,神情姿态都让人觉得怪可怜的,便试探问道:“三爷下午要出门走走吗?”

    荣祥想也不想,直接摆手回绝。

    “晚上想去玩玩吗?”

    荣祥又回绝。

    他原来爱玩,因为他那时有权有势,一掷千金加上年轻英俊,到了哪儿的欢场都出尽风头。现在如此落魄,索性大隐隐于市,老实在家里吃口闲饭就是了。况且近两年历尽风波,生生死死的遭了这么几场罪,虽说没到勘破世情的地步,可是心境也沧桑许多。

    所以尽管他才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然而已经准备养老,再无他念了。

    “宝宝要是没睡觉的话,让奶妈抱过来我看看。”他忽然吩咐。

    小孟答应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剩下荣祥一个人,也懒洋洋的站起来,径自回去卧室了。

    奶妈子小珍跟着小孟进了餐厅,见里面没人,便又上楼去找荣祥。二人并排走着,那奶妈子就是原先西安的那个,因为没有正经男人,生了个私孩子送了人,老家也容不得她,她无处可去,索性随着宝宝一同来了上海。她觉得自己这个活儿实在不错,月钱不少,又没有层层的大小主子来欺侮,她之前的所谓丑事,也无人知晓。所以每天过的心满意足,和宝宝一起养的都白白胖胖。

    她在这家里,顶害怕的就是小孟。她总觉得这人有点邪门,像个死了多年的鬼似的,无声无息到处出现,脸上也没个喜怒哀乐。最要命的是他洞察一切,而且是个百事通,这就让人很觉得压迫了。

    她低头看着抱在怀里正在吮指头的宝宝,心想这种男人不晓得以后会娶到什么样的老婆。

    忽然小孟边走边抬手轻轻的把宝宝的小手格开:“别让他吸手指,以后影响嘴型。”

    小珍让他给吓了一跳:“噢……知道了……孟先生。”

    “叫我小孟就好。”

    “噢。”

    二人走进卧室后,小珍把襁褓解开,让宝宝在床上爬。荣祥侧身躺在一边,拿了个小玩具撩的那孩子咯咯笑。过一会儿又仰卧着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宝宝一直爬到他的胸口,然后伸手去抓他的下巴。荣祥笑着仰头去躲,露出咽喉上方几乎对称的两点小小圆疤,色呈粉红,平时倒瞧不大见。

    他们父子俩玩的热闹,小珍坐在一边微笑着观望。小孟站在门边,也觉得一切很好----简直堪称理想生活。

    如此过了一个月,家中一点一点添置布设的愈发齐全美观。天气也暖和许多,荣祥每天拖着把椅子坐在院中,不是逗孩子,就是望天发呆。万事都由小孟打点操劳,他倒是身娇肉贵的养了起来,且比先前还胖了些,一张脸白里透红的,远不是初来时那副苍白虚弱的病夫模样了。

    身体健康了,精神却并没有因此而振奋起来。他简直好像转了性似的,脾气也不发了;架子也不摆了,成了位沉默寡言的好好先生。

    这天他又站在院中的老树下临风而立,百无聊赖的望着左邻遗老家的动静。遗老家的阔大院子里晒了许多辣椒和干菜,这让荣祥感到很困惑,因为春天要到了,这并不是储存蔬菜的季节。

    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把皮球踢进了辣椒堆里,他过去拿了球,然后揉揉眼睛又去踢,踢了一脚,忽然就捂着眼睛嚎哭起来。一个摆干菜的老妈子站起来扯过那孩子,一路咕哝着往楼中领去。

    这时一辆汽车开进院中,从车上下来一名极美的少妇,生的身材窈窕,粉面桃腮,细眉入鬓,唇如红樱。身上穿了件淡橙色的稀纺旗袍,外面松松的围了条开司米披肩。头发是剪短烫出波浪,耳朵后面掖着一朵撒了银粉的粉色纱制假花。荣祥相与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因他自己相貌漂亮,所以要好的也都是美女,然而像这样既摩登又有韵味的女人却是不曾见过,便忍不住好奇的盯着看。

    那女子许是怕弄脏了脚上的高跟白皮鞋,所以小心翼翼的绕着那一大片干菜走,偶然偏了头,发现隔街的院子里有男人瞧她,竟不躲闪,反而抬起头一眼瞪了回去,眼风甚是凌厉。

    荣祥笑着把头转过去,心想不让看就不看,漂亮女人的脾气素来都是不小的。谁知刚扭过头,就看见大门外的马路上走来一个外国叫花子,穿的不知是什么,就像破破烂烂的一堆布条挂在身上。蓬头垢面的看不出相貌和年龄。只见他走到路边弯腰捡起了个烟头叼到嘴里,又从身上拿出火柴点上,然后便坐在马路边深吸一口,悠悠的吐出一个烟圈儿来。

    荣祥望着他那乱蓬蓬的大丛胡须,心想亏得他还能从胡子中准确无误的找到嘴。又想看完美人再看这野人似的叫花子,反差之大还真是让人难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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