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探宫围里的消息,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好明目张胆。
    特别是寇准如今坐在总摄国政的位置上,寇府的人要是出去打探宫围里的消息,很容易被人当成是寇准、寇季祖孙二人在为谋反做准备。
    寇季可没有造反的打算,寇准也没有造反的心思。
    所以还是不要给人错误的信号比较好。
    不然,一些心怀热忱的人,若是跳出来,热切的推着他们祖孙上位,那可就不妙了……
    寇季吩咐了寇忠派人去盯着太后刘娥、刘美、郭槐等人的动向,也就不需要时时刻刻把此事挂在心上。
    寇忠退出了书房以后。
    寇季就回房睡下。
    翌日。
    寇季穿戴上了官服,前往了工部衙门。
    一进衙门,就看到了工部上上下下的官员、小吏,喜气洋洋的。
    工部上上下下的官员,借着工部向朝廷进献新的犁具,晋升了一级,自然高兴。
    王云升获得的好处最大。
    虽然官爵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身上却多了一个敷文阁侍制的头衔。
    敷文阁侍制虽然是虚衔,但却是虚衔里面含金量最高的。
    敷文阁侍制再往上,就是敷文阁直学士。
    再往上,就是敷文阁大学士。
    似乎这一类的头衔,那都是授给学识渊博的朝臣的。
    王云升一个举荐出身的人,混到敷文阁侍制的头衔,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小瞧他这个举荐出身的人了,也没人再敢借着他是举荐出身的事情打压他。
    若不是王云升年龄太大,说不定还能借着敷文阁侍制的头衔,继续往上混,最后混入到内庭当中。
    说不定还能打破朝堂上‘非进士不入内庭’的不成文的规矩。
    工部的小吏们,虽然在这一次朝廷的赏赐中,没有得到地位上的晋升,但是却得到了不少钱财上的赏赐。
    他们自然也开心。
    寇季刚跨进了衙门的正堂,王云升就看到了他。
    王云升一脸热切的快步迎到了寇季身前,深深一礼,“下官能有今日的成就,全凭上官提携,请受下官一拜。”
    工部上上下下的属官,也纷纷上前,拱手就拜。
    之前他们还担心,在寇季面前晃荡,被寇季找麻烦给踢出朝廷。
    如今他们担心的事情不仅没发生,反而借着寇季的手段,升了官,他们自然不会再避开寇季。
    寇季淡然笑道:“不必多礼……尔等兢兢业业的依照本官的吩咐做事,本官有了好处,自然想着尔等。须知,本官当年在提刑……吏部……”
    寇季一连提了两个衙门,发现这两个衙门的官员貌似被自己折腾的有点惨,不好拿出来鼓励工部官员,就打哈哈道:“总之,本官从不亏待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帮本官做事的人。”
    工部属官们听到了寇季的话,神色各异。
    齐齐拱手。
    众口一词。
    “下官必定忠心耿耿,替上官办差……”
    寇季见此,微微一愣,摇了摇头。
    他知道,工部属官们误会他了。
    他想激励工部属官,却说错了话,被工部属官们当成了敲打。
    误会了也就误会了。
    寇季也没多做解释,敲打一番,让他们戒骄戒躁,继续兢兢业业的办差。
    寇季等到工部属官们拱手过后,正色道:“本官今日前来,是有重要的差事吩咐尔等。我工部献上的两种新的犁具,经过内庭商议,准备推行到整个大宋。
    内庭希望我们工部尽快的把新的犁具送到百姓手里,但春耕降至,留给我们工部的时间不多。
    所以本官决议,让尔等会同瑞圣庄锻铁作坊的人手、一字交子铺的人手,联手推行两种新的犁具。
    尔等需要走一趟各路安抚司衙门,会同各府、各州、各县的工曹,尽快的把新犁具的锻造方法,推行出去。
    新的犁具,除了一些特殊的地方以外,大部分皆是木制。
    尔等到了地方以后,可以让地方衙门,着手赶制犁具的部件。
    等到瑞圣庄锻铁作坊的犁头等部件送到以后,可以立马安上使用。
    务必赶在春耕之间,把新犁具,发放到百姓们手里。”
    “下官遵命……”
    工部属官们齐齐答应了一声。
    寇季满意的点点头。
    王云升听到了寇季开始谈正是,立马进入到了状态中,在答应了寇季的吩咐以后,立马开口询问道:“上官,不知道朝廷是打算无偿将新犁具送给百姓,还是有偿的送给百姓。”
    工部属官们闻言,齐齐看向寇季,等待着寇季的答案。
    显然。
    他们也很关心这件事。
    寇季目光落在了王云升身上,道:“自然是有偿……”
    王云升等人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
    朝廷若是把新的犁具卖给百姓,那新的犁具在春耕之前,肯定送不到百姓手里。
    首先,新的犁具,是新产物。
    在它还没有在民间传开好口碑之前,百姓们很难第一时间认可它。
    更别提让百姓们用它。
    九成九的百姓们,还会采用原有的犁具。
    百姓们可不会拿自己一年的营收做赌注。
    其次。
    但凡朝廷下发的有偿的东西,传到各地以后,总会变味。
    层层剥削下,新的犁具展现在百姓们面前的时候,只怕会是一个天价。
    百姓们只能对它望而却步。
    但工部上上下下的官员,有他们的考虑。
    寇季也有自己的考虑。
    无论是朝廷,还是寇季自己,都有足够的能力,向大宋的百姓免费赠送新的犁具。
    可无论是朝廷,还是寇季自己,都没想过这个做。
    无偿的把新的犁具送给百姓,固然会让新的犁具尽快的出现在百姓们手里,尽快的出现在田间地头。
    可无偿的东西,百姓们总是不会去珍惜。
    甚至还会因为分发新的犁具的时候出现的多吃多占的问题,产生口角、争斗,还会对朝廷产生怨言。
    以后朝廷再要推行什么好的东西,若是不免费赠送的话,还会引起民怨。
    朝廷的推行的善政,说不定就变成了恶政。
    唯有让百姓们出了钱,出了少量的钱。
    他们才会珍惜新的犁具,同时在享受了新的犁具带来的便利以后,会生出占了朝廷便宜的心思。
    以后朝廷再推行什么好东西,他们会抢着要。
    寇季需要推出的东西有很多,自然不能在第一步,就给自己制造出麻烦。
    所以推行新的犁具,必须收钱。
    寇季面对王云升等人难看的脸色,笑道:“诸位担心什么,本官心里清楚。不过,本官可以告诉诸位,此次推广新的犁具,绝不会出现诸位担心的事情。
    新的犁具的价格,本官会让朝廷下发邸报,张贴到大宋各处。
    举国上下,统一价格。
    谁敢在价格上做手脚,藏都藏不住。
    届时,本官还会请刑部、皇城司,一起监督。”
    顿了顿,寇季笑容略显狰狞的道:“除非是自己找死,不然没人敢在这件事上做手脚。”
    王云升等人听到寇季这话,齐齐松了一口气。
    寇季继续道:“除此之外,为了防止那些贫寒的百姓买不起新的犁具,本官将会让一字交子铺在各府、各州、各县设立临时的铺子,专门发卖、租借新的犁具。”
    王云升等人闻言,齐齐拱手。
    “还是上官想的周到。上官数管齐下,必然能尽快将新的犁具,送到百姓们手中。下官等人愿意遵从上官驱使,为上官奔波……”
    有了寇季给的定心丸,王云升等人也不再担心新的犁具推行的问题。
    当即。
    寇季带着他们到了正堂内的桌前,开始给他们分派政务。
    工部的属官虽多,可是要分派到各路,却显得有些不够。
    所以寇季需要妥善安排一下,他们所要去的地方。
    依照他们各人的能力,以及他们所熟悉的地方分派完了以后。
    寇季给他们每人发了数张两种新的犁具的做法,又差遣人去三司领取了他们外出公干所需要的花费,送他们离开了汴京城。
    王云升陪着寇季将工部上上下下的属官送出了汴京城以后,坐在马车上,疑惑的问寇季,“上官,您是不是对他们太过优厚,他们外出公干,也不过数月,您居然帮他们申报了一年的公费。”
    寇季笑而不语,并没有多做解释。
    王云升见此,也不敢多问。
    马车过了内城以后,王云升下了马车,对寇季拱手道:“下官这就去开封府,会同开封府的工曹,开始制作新犁具用的部件。”
    寇季拱手还礼。
    王云升迈步前往了开封府。
    直到王云升的身影消失不见以后,寇季才幽幽的开口,“工部接下来要推行的东西,可不仅仅只有犁具,还有很多很多,他们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我自然要帮他们多申报一些公费,免得他们对我这个上官,怨念深深。”
    寇季摇头一笑,吩咐马夫架着马车回了府。
    回府以后。
    寇季派人招来了城外瑞圣庄的陈敬、王田升等人,还有刘亨。
    寇季吩咐了陈敬、王田升等人,直接带人拿着内庭的文书,去三司提铁料。
    吩咐刘亨,开始利用皇城司的人手,开始向大宋的百姓们散布工部造出了可以日更十亩地等犁具的消息。
    谣言虽然跟真实不符。
    但越是如此,越容易吸引百姓的注意力。
    得到了寇季的吩咐,陈敬、王田升二人,就到三司去提铁料。
    有内庭的手书,李谘只能捏着鼻子把铁料给了陈敬、王田升二人。
    有了铁料,瑞圣庄的锻铁作坊,再次开工。
    李恒则在锻铁作坊开工的时候,借着木雕盔甲军卒的热潮还没有散去的时候,开始散步工部锻造出新的犁具的消息。
    一切都在依照寇季的心思在发展。
    而为此付出了许多的虎字军,却在一个平淡的日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汴京城。
    调兵文书是寇准签发给枢密院,由枢密院盖印以后,送到寇季手里的。
    寇季拿着文书,到虎字军的营地里宣读以后,虎字军统领狄青、副统领朱由,就默默的吩咐着虎字军的将士们,打包了行囊,运送着伤员,押解着粮草、装备,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汴京城。
    没有人潮人海的欢送场面,也没有什么身份高贵的人送出了一里又一里。
    有的只是。
    一个个军卒们,跨着马,扛着军备,押解着粮草、辎重,默默的在路上前行。
    那一日。
    小雨朦朦。
    驰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寇季送他们踏上驰道以后,就停下了脚步。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朦朦胧胧的小雨中以后,眼眶不由自主的有些湿润。
    “四哥,你……哭了?”
    策马伴随着寇季两侧的刘亨、曹佾二人,一脸惊愕的看着眼眶湿润的寇季。
    寇季没有否认,缓缓点头。
    刘亨不解的道:“为何?”
    寇季长叹一声,道:“触景……生情……”
    刘亨、曹佾二人对视了一眼,一脸茫然。
    他们不理解,寇季为何看着虎字军离去,会触景生情。
    他们早已见惯了军卒们进入到汴京城,又从汴京城离开,送过的军卒不计其数,也没有碰到让他们眼眶湿润的事情。
    不止是他们。
    或许,整个大宋,乃至整个天下的人,都不会理解寇季的心情。
    全天下的人,看到了虎字军,只是虎字军。
    可寇季看到的虎字军,却有两重身影。
    一重墨色盔甲……
    一重绿色戎装……
    墨色盔甲,如今天下皆知。
    可那绿色的戎装,却只有寇季知道。
    那绿色戎装之下的身影,也只有寇季见到过。
    那些身影,总是在人们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快速的出现在人们面前,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帮助人们度过一重又一重的艰难险阻,等到苦难过后,在人们想要向他们表达谢意的时候,他们已经悄然离开。
    欢欣鼓舞的庆祝宴上,没有他们的身影。
    可他们的身上的荣耀,却无人忘记。
    平凡而伟大。
    说的就是他们。
    寇季只不过是在虎字军的身上,赶到了他们的影子,所以才一时触景生情。
    “我不是个好人,但我对你们,一直心存敬畏……”
    寇季拭去了眼角的泪水,隔着千年的时空,低声呢喃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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