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寺边上的天清街上,有一座不大的宅子,占地面积约莫三亩。
    宅主人是一个年轻的人,时常不在家。
    只留下了一个老仆,平日里守着宅子。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宅子,今日却格外热闹,一大早就有二人,上门拜访。
    守宅的老仆,引领着客人到了宅子内坐下。
    客人们在宅子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宅主人才从外面赶了回来。
    一进宅子正堂的大门,瞧见了正堂里坐着的客人,宅主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喜,但是想到了客人们来找他的目的,便将脸上的不喜,藏在了心里。
    郭义打量着坐在座椅上的二人,不咸不淡的道:“你们既然找上了门,就应该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目的直接说,我可没那么多闲暇,陪你们逗乐子。”
    郭义在宫里,伺候过不少贵人。
    眼前这两个人衣着普通,身上还有一些青皮的气息,明显不是什么贵人。
    应当是某个贵人府上的打手之类的人物。
    对于这一类人,郭义能有什么好脸色。
    二人听到了郭义的话,就知道了郭义是正主。
    于是二人起身,齐齐向郭义施礼,“见过郭公……”
    “嗯?”
    二人话刚说了一半,郭义的眉头就竖起来了。
    二人一愣,赶忙改口,“见过郭公子……”
    郭义闻言,眉头重新抚平,冷哼了一声。
    “说你们的目的!”
    二人中。
    年龄偏长的汉子拱手道:“我们兄弟想找公子买一些消息。”
    郭义瞥了二人一眼,不咸不淡的道:“我手里的消息倒是不少,就是不知道你们出不出得起价钱。”
    年龄偏长的汉子一愣,沉吟道:“怎么个章程?”
    郭义踱步到了主位上,让老仆给自己斟上了茶水,淡淡的道:“不同的消息,自然有不同的价钱……”
    年龄偏长的汉子迟疑道:“我们兄弟想打听宫里的消息……”
    郭义端起老仆送来的茶水,浅尝了一口,翻了个白眼道:“找上我的,都是为了要宫里的消息。别的消息,我也没有。
    宫里可大着呢。
    不同殿内的消息,价格可不同。”
    “寝宫呢?”
    郭义一愣,眼前一亮,眉头缓缓挑起,嘴角翘起,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大生意上门了……
    宫里的消息很贵,寝宫的消息更贵……
    郭义朗声吩咐道:“钱伯,上茶,上好茶……”
    老仆颤颤巍巍的答应了一声,下去重新准备茶水。
    郭义笑眯眯的盯着二人道:“寝宫里的消息,价钱可不便宜。”
    年龄偏长的汉子沉声道:“只要公子能给我们想要的消息,多少钱我们都出。”
    郭义闻言,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陈贤妃寝宫里的消息,可得十贯钱……陈贵妃寝宫里的消息,可得十五贯……”
    郭义细数着宫里那几位先帝的嫔妃,口中的价钱,也在缓缓上涨。
    见两个汉子不动声色,郭义心里乐开花了。
    他之所以在两个汉子面前细数宫里的那几位先帝的嫔妃,有两个目的。
    其一是为了告诉两个汉子,他们要什么消息,他都有,向两个汉子证明,他消息够广。
    其二是为了试探两个汉子能接受的价钱。
    若是两个汉子能接受的价钱不高,所要的消息也不怎么值钱,他不介意降低价格,把消息卖给两个汉子。
    可两个汉子在他不断抬价的途中,并没有露出什么别样的表情。
    那就说明,两个汉子背后的那位,很有钱。
    既然有钱,那就能狮子大开口了。
    郭义一路细数着宫里住人的寝宫,到了太后刘娥、官家赵祯二人身上的时候,果断停下。
    太后刘娥是他的主子、官家赵祯也是。
    太后刘娥和官家赵祯的消息可以卖,但是不能明说。
    细数完了以后,郭义笑眯眯的道:“你们要哪一位贵人寝宫里的消息?”
    年龄偏长的汉子拱了拱手,掷地有声的道:“全部!”
    郭义一愣,有些愕然的看向了两个汉子。
    心头在暗自盘算。
    索要宫里全部消息的,一般都怀有两种目的。
    一种是为了摸清宫里的动向。
    一种是为了掩饰自己真正要调查的消息。
    郭义贩卖消息的日子已经不短了,早已摸清了那些前来买消息的人的心思。
    郭义试探的问道:“那两位贵人寝宫里的消息,也要吗?”
    两个汉子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
    郭义下意识的眯起眼,脸上的笑意尽去,冷冷的道:“二位找上了我买消息,那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二位要那两位贵人寝宫里的消息,就是让我出卖主人。
    出卖主人,会死的很惨。
    二位同样会死的很惨。”
    年龄偏长的汉子沉声道:“公子只管给我们消息,钱财我们不缺。”
    郭义拍桌而起,“我虽然爱钱,但不会为钱赔上性命。”
    两个汉子闻言,对视了一眼。
    年龄偏低的汉子果断喊道:“一万贯!我们兄弟要全部消息!”
    “一万……”
    一瞬间,郭义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不会跳了。
    一万贯啊!
    他卖消息,需要卖五六年,才能得到这么多钱。
    心里的贪婪促使着他张口就要答应。
    “少爷,茶好了……”
    老仆恰逢其会的出现,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脸色阴沉着。
    等老仆放下了茶水,出去以后,直直的盯着两个汉子,声厉惧色的喊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两个汉子倒没有害怕郭义的恐吓。
    若不是刘亨吩咐他们,不要害了郭义性命,他们早就抓着郭义到私牢里严刑拷打了。
    年龄偏长的汉子,朗声道:“公子不必多疑,我们兄弟绝不会出卖你。”
    年龄偏低的汉子紧跟着道:“公子若是觉得价钱不够,我们兄弟还可以再加。”
    “两万贯,如何?!”
    “好!我信你们!”
    两万贯一出口。
    郭义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答应了。
    他甚至连加价都没有加价。
    他之所以没有加价,不是因为他不够贪婪。
    而是他知道,对方若是能出到两万贯以上的价钱,完全没必要找他。
    找他的干爹郭槐,同样能拿到消息。
    甚至拿到的消息,要比他给出的消息更全面。
    至于泄露了消息出去,会不会威胁到自身。
    郭义已经完全不考虑了。
    钱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有了钱,他纵然受到了威胁,也能拿钱找自己的干爹,护自己周全。
    他干爹可是太后刘娥的心腹。
    纵然是官家赵祯要出手教训他,他干爹也能出面回护一二。
    “两万贯一字交子铺的交子,你验一验……”
    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从怀里取出了交子,递到了郭义面前。
    郭义迫不及待的从两个汉子手里抢过了交子,仔细查验了一番后,果断塞进了怀里,盯着两个汉子,笑容灿烂的道:“我说……你们写……”
    两个汉子点头答应。
    郭义很贴心的没有选择一口气口述完,而是准备一边口述,一边让两个汉子记下来。
    郭义吩咐了老仆,准备了笔墨。
    年龄偏低的汉子,拿起了纸笔。
    郭义口述,他执笔开始写。
    郭义给出的消息,十分详细,也十分的繁杂。
    那位贵妃跟那位贵妃有怨,那位贤妃经常在寝宫里砸东西,那位贵妃深夜以后喜欢把宫娥拉上床等等等等。
    郭义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两个汉子。
    说到了官家赵祯、太后刘娥二人的时候,更是贴心的将二人的饮食习惯,用膳的时间,入寝的时间,也细细的讲了一遍。
    郭义足足讲了两个时辰。
    年龄偏低的汉子就拿笔写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以后。
    两个汉子收起了纸,对郭义拱了拱手。
    郭义十分痛快的道:“看在你们如此大方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贵人明令不让往外说的消息。”
    两个汉子手上的动作一顿。
    年龄偏长的汉子拱手道:“愿闻其详。”
    郭义搓了搓手。
    年龄偏长的汉子,又取出了十张一百贯的交子,递给了郭义。
    郭义拿着一千贯的交子,激动的道:“我的消息,绝对值这个价……”
    收起了交子,郭义盯着两个汉子,沉声道:“夏竦在贵人宫里伺候着……”
    两个汉子闻言一愣,对着郭义拱了拱手,拿着桌上的纸张,果断离开了宅子。
    郭义在两个汉子走后,从怀里取出了厚厚的一叠交子,捧在手里,激动的呐喊。
    “发财了!”
    “发财了!”
    “嘿嘿嘿嘿……”
    “……”
    一个时辰后。
    两个汉子手里的纸张,已经出现在了寇季的书桌上。
    只不过,寇季书桌上摆放的纸张,仅仅有三五张纸。
    刘亨再把消息送到寇季手上的时候,就自动的剔除了那些对寇季而言,没用的消息。
    寇季拿着纸张,看了许久,仰起头,对坐在一边的刘亨幽幽的道:“郭义该死……”
    刘亨重重的点头。
    寇季捏着纸张,叹气道:“官家的饮食起居,可是辛密中的辛密,这都敢往外泄露……千刀万剐也难赎其罪。”
    寇季放下了记录着赵祯寝宫里消息的纸张,拿起了记录着刘娥寝宫里消息的纸张,吧嗒着嘴道:“王钦若这老货,果然投靠了太后……”
    刘亨咬牙道:“这老货妥妥的就是一个奸佞。”
    王钦若背着朝廷,投靠了赵元俨,帮着赵元俨篡位也就算了。
    居然在帮赵元俨的同时,还投靠了刘娥。
    王钦若已经把忠诚二字,踩在了淤泥里。
    刘亨打心眼里鄙视他。
    “五鬼之首,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
    刘亨追问道:“什么五鬼?”
    寇季笑了笑,道:“民间把王钦若、丁谓、林特、陈彭年、刘承珪五人,合称五鬼。意思是,他们五个人是朝中最大的奸臣。
    王钦若是五鬼之首。”
    五鬼的评价,是后人冠于王钦若五人头上的。
    但并不妨碍寇季拿来评价王钦若五人。
    王钦若五人所作的恶事,朝野上下人尽皆知。
    寇季如此说,刘亨也没觉得什么不对。
    他也不会真去民间追查,看看百姓们是不是把王钦若等人合称为五鬼。
    刘亨握起了拳头,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寇季知道他想说什么。
    五鬼皆是出于先帝赵恒手里,先帝赵恒对此要负很大的责任。
    刘亨想评价先帝赵恒。
    但碍于君臣名分,所以不好开口。
    刘亨沉默了许久,愤恨的道:“还有那个晏殊,也是个奸臣!还有那个夏竦!”
    寇季听到了刘亨的话,微微一愣。
    晏殊已经投靠了刘娥的消息,纸张上有写。
    可夏竦又是怎么回事?
    此人不是被他坑到邕州去了吗?
    刘亨见寇季愣愣的看着自己,赶忙道:“除了纸上写的外,郭义还透露了一个口信。说夏竦也在我姑母宫里伺候着。”
    寇季微微眯起眼,沉声道:“夏竦居然已经秘密的进京了,还投靠了太后……”
    寇季总觉得,此次太后刘娥的谋划,用计过深,不像是刘娥的风格。
    如今算是找到了源头。
    如今太后刘娥的一切布置,怕是出自于夏竦的手笔。
    太后刘娥,惯用借力打力的手段,也比较喜欢用一些栽赃的手段。
    王钦若更喜欢钻营,陷害。
    晏殊欺骗百姓,倒是有一手,但是权力场的上争斗,他还嫩了一些,没那么大的胆子拿一位王爷做棋子。
    唯有夏竦。
    此人不可以用常理看待。
    也唯有他,才能想出如此深的局。
    寇季感叹道:“夏竦此人,可不好对付。”
    知道了夏竦已经投靠了刘娥,并且开始帮助刘娥布局。
    寇季心里又多了几分慎重。
    同时,对郭槐逼迫曹利用的事情,更加关注。
    之前他或许还不太在意郭槐逼迫曹利用的事情,可如今他知道了这是夏竦布的局。
    那他就不得不重视郭槐逼迫曹利用的事情。
    这绝对不是一步闲棋。
    很有可能是诸多布置中,最关键的一环。
    也狠有可能是对付他们祖孙的最关键的一步。
    寇季一边思索着,一边沉声吩咐刘亨道:“除了盯着八王府的人以外,其他的人手全部给我撤回来,盯着曹利用府上。
    尽可能想办法让你手下的人混进去,成为曹利用府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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