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恭点点头,不再言语,离开了寇季的帐篷。
    就在寇季和高处恭布置战场的时候。
    无定河和橫山的谷道口,迎来了一场战事。
    辽人的偏师诚如高处恭所料,杀进了银州境内以后,徐晃了一枪,沿着无定河,一路南下。
    银州城内的守将,在得到了消息以后,立马派人快马加鞭的赶去给寇季送急报,将辽人偏师的动向告诉寇季。
    辽人偏师沿着无定河而下,其目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然后。
    银州城守将,却不知道,高处恭早就看穿了辽人偏师的心思,早就提醒寇季在无定河做了布置。
    谷道口。
    微风习习。
    吹皱了无定河的河水,吹绿了两岸的树木。
    谷道口两侧的隐蔽处,有两支兵马在屯驻。
    在谷道口的一处高地上,三个人并肩而立。
    其中一人,披甲持刃,十分遣卑的询问身边站着的那个身穿青衫的少年郎。
    “陆贤弟,愚兄手下的斥候,已经发现了辽人探马的踪迹,想必辽人一定会如同寇经略所言,沿着无定河而下。陆贤弟觉得这一仗,该怎么打?”
    另一个披甲持刃的人,听到了这话,不屑的撇撇嘴。
    他很想破口大骂,大骂这个不要脸的龙州守将刘奇。
    你给陆铭当爹都足够了,一口一个贤弟,一口一个贤弟,叫的那么亲切,也不害臊。
    然而,他心里鄙夷刘奇,嘴上却不甘示弱,对着陆铭笑呵呵的道:“陆贤弟,愚兄手下的斥候,也发现了辽人探马的踪迹,辽人一定会沿着无定河南下。
    陆贤弟只管说,这仗怎么打,愚兄听你的。”
    刘奇听到这话,鄙夷的撇撇嘴。
    贤弟?
    你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家伙,给人家当祖父都够格了,贤弟你也能叫出口?
    郭易,你可真不要脸。
    郭易似乎感受到了刘奇的鄙夷,往向了刘奇。
    二人对视了一眼。
    给了对方一个嫌弃的眼神,心中暗骂不要脸。
    陆铭可没有被二人捧的飘飘然,他无官无爵,被人吹捧,那是因为他背靠着寇季,背靠着寇府。
    若是没有寇季和寇府,你再看,刘奇和郭易还会不会吹捧他?
    陆铭对二人拱了拱手,笑道:“二位将军说笑了。陆某不过是寇府的一个仆人,不通兵事,也从没有领过兵,不敢插手此地的兵事。
    临来之前,我家少爷特地叮嘱过。
    到了此地,一切都听二位将军的。
    我带来的人,我带来的火器,皆由二位将军调度。”
    刘奇和郭易二人听到了陆铭这话,心里齐齐松了一口气。
    他们还真怕寇季派遣陆铭过来,是指手画脚来的。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二人就只能陪着陆铭胡闹一场。
    战事若胜,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他们会在战后,上书朝廷,将一切的功劳推到寇季头上。
    战事若败,他们也会在战后上书朝廷,揽下一切罪责。
    他们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不是因为他们贱,而是因为习惯。
    他们已经习惯了在战场上被人指手画脚,也习惯了帮人被黑锅。
    就拿郭易而言,以前也算是一位前途光明的武臣,入伍不过五载,就一路火速蹿升,升任到了禁军校尉的地步。
    就是因为在战场上,没有顺着朝廷派遣来的监军的心思做事,暗中被针对了,被发配到了绥德军中,坐冷板凳坐了几十年。
    刘奇的遭遇跟郭易差不多。
    也坐了十几年冷板凳。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他们用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光阴,换回来的教训,自然不可能再犯。
    如今听陆铭的意思,他没有插手战事的心思。
    那就说明,这场战事,从头到尾他们都可以作主。
    如此他们也放心不少。
    他们率领着数万人,率先埋伏,堵辽人一支偏师,在没人瞎指挥的情况下,他们有九成的把握将辽人偏师全部留在此地。
    刘奇和郭易早就勘察过战场,心里早有定计。
    所以二人对视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互相看不惯堆放吹捧陆铭,但他们心里都清楚,对方是同病相怜之人。
    他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在战场上作对。
    刘奇冲着郭易点头过后,对着陆铭笑呵呵的道:“陆贤弟说笑了,世人皆知,寇府之内,皆是非凡之人。陆贤弟能得寇经略信赖,想必也有非凡之处。
    陆贤弟虽然没有涉猎过战事,但凭借陆贤弟的不凡,在我们布置战场的时候,一定会看出许多不足之处。
    到时候希望陆贤弟不要藏私,一定要指正于愚兄。
    此战过后,不论成败,愚兄皆有厚礼奉上。”
    “哎……”
    陆铭突然哀叹了一声。
    刘奇、郭易心头皆是一跳。
    陆铭盯着刘奇和郭易,感叹道:“出京的时候,少爷从吏部,调出过西北所有将领的卷宗,我在少爷赶赴西北的路上,陪着少爷仔细看过。
    其中便有二位的卷宗。
    二位因何吹捧我,我心知肚明。
    其实二位不必如此。
    少爷并非那种喜欢听人奉承的人,也不是那种喜欢在自己不懂的地方随便指手画脚的人。
    我身为少爷身边的人,也是如此。
    少爷是那种做实事的人,也喜欢做实事的人。
    所以二位不要拿少爷跟那些不喜欢做实事的人相比。
    我看过二位的卷宗,知道二位是那种有才干的人,只是因为得罪了人,才被发配到了龙州和绥德城不得升迁。
    二位已经蹉跎了不少岁月,如今正是二位大展拳脚的时候。
    此次战事若胜,二位的功劳,不会有人贪图一分。
    若是二位居功甚伟,少爷还会亲自向朝廷推举二位。
    此次战事若败,二位少不了要到少爷刀下走一遭。
    所以二位不必想着吹捧我,也不必想着给我送礼。
    二位只需要一心一意的的打完这一场仗就行。”
    刘奇和郭易听到陆铭这话,心里直打鼓,不知道陆铭讲的是实话,还是刚才他们的反应得罪了陆铭,陆铭在给他们下套。
    刘奇干巴巴的笑道:“陆贤弟说笑了……”
    陆铭在一字交子铺的时候,没少跟官场上的人打交道,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官场上人的心思。
    陆铭盯着刘奇,诚恳的道:“如今的朝廷已经不是以前的朝廷,不再需要阿谀奉承之人。如今的朝廷需要的是敢做事,能做事的人。”
    郭易闻言,在一旁道:“愚兄二人自然是敢做事、能做事,陆贤弟只管吩咐,愚兄二人保证将事情办的妥妥贴贴。”
    陆铭心里哀叹一声,知道他说再多,二人也不会相信。
    二人被害的有些重,已经到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地步。
    十数年、数十年的岁月蹉跎,确实已经让他们害怕到了骨子里了。
    陆铭心中在哀叹,脸上却缓缓露出了一丝冷色,他盯着刘奇和郭易道:“看在你们如此识趣的份上,一人一千贯,我便将少爷的心思告诉你们。”
    刘奇和郭易闻言,浑身一震,几乎毫不犹豫的点头。
    陆铭心里的哀叹更浓,却不得不继续假扮恶人,“少爷此次北上,是背着重任来的。完不成重任,少爷就没有脸面回京。
    所以,将辽人赶出西北,是少爷最在意的。
    少爷此人,不好色、不贪财,独爱名声,而且还是好名声。
    所以,此次在无定河埋伏辽兵,二位一定要拼尽死力。
    打赢这一战。
    等打赢了这一战,少爷也许会看在二位帮他争一回面子的份上,将二位引为心腹,升迁一二。
    若是输了,少爷丢了面子,那就少不了让二位去菜市口走一遭。”
    刘奇和郭易二人听到此话,再次重重的点头。
    郭易更是开口说出了实话,“愚兄二人率领的兵马,数倍于辽兵,有提前设下了埋伏,打败辽兵,那是必然的。关键是,陆贤弟不能插手兵事,干扰愚兄二人指挥作战。”
    陆铭沉声道:“再加三百贯,我便不插手兵事,任由二位施为。不过在作战时,我会带着我带来的人,站在二位兵马后方。二位的兵马若是不敌辽兵,心生惧意,想要退却,那我就少不了要斩杀他们。
    无定河边的战事,若是败了。
    所有的将士也必须全死在这里。
    如此,才不会丢我家少爷的名声。”
    刘奇和郭易二人有九成的把握,听到了陆铭这话,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一声。
    陆铭见二人还站在自己面前,当即喝斥道:“还站在此处做什么,还不下去准备钱财,布置兵马?”
    刘奇和郭易二人十分认真的点点头,告罪了一声,离开了此地。
    同样的话,用不同的方式说出来,起到的效果,截然不同。
    陆铭在二人走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少爷若是在此处,怕是会气的拿起刀子杀人。明明是两个颇有才干的将军,却被逼到了如此境地,大宋的官场还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昔年少爷让我用心读书,去走仕途,我推辞了。
    如今看来,我推辞对了。
    如今官场,在里面待一刻钟,我都觉得恶心,更何况是待一辈子。”
    刘奇和郭易二人离去以后没多久,就捧着一些四处凑来的钱财,送到了陆铭手上。
    他们二人是少有的不喝兵血的人,所以家底并不丰厚。
    他们二人的俸禄,要养一大家子人,还要养一些部曲,还要养一些马匹,所以手里没有多少闲钱。
    加上此次他们急着行军赶往无定河边,身上没带多少钱,所以他们二人手里的钱财,都是从军中将士手里东拼西凑的借来的。
    二人将钱交到了陆铭手上,陆铭尽数笑纳了。
    二人见陆铭拿了钱,彻底放松了下来。
    陆铭明言不会干涉兵事,他们也不用再请示陆铭什么。
    刘奇和郭易二人紧锣密鼓的在排兵布阵,陆铭则坐在属于自己的帐篷里,在给寇季写信。
    写信之前,陆铭盯着桌上堆着的两千六百贯杂七杂八各种铜钱,感叹了一声,“你们两个有罪受了,少爷一定会教训你们一顿。
    不过也便宜你们了。
    现在在我这里存两千六百贯杂钱,等辽人退走以后,肯定能得到十倍,甚至百倍的偿还。”
    感叹过后,陆铭提笔挥毫,将此地发生的大小事务,一件不漏的写在了信里,派人给寇季送去。
    刘奇和郭易准备好的第二日。
    辽兵就出现了。
    最先出现的是辽兵斥候。
    刘奇和郭易,为了避开辽兵斥候,足足躲出了五里地远。
    等到辽兵斥候查探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埋伏以后,二人才相继率领着兵马,重新回到了他们埋伏的地方。
    看似简单的一个来回,却足以体现出二人是领兵能手。
    要知道,不能将手下兵马如臂使指的人,绝对不敢这么干。
    稍有疏漏,就会给辽兵发现,又或者让辽兵有可乘之机。
    在他们回到了埋伏地不久的时候。
    辽国大将徒鲁骨率领着一万五千舍利军,沿着河岸,策马缓行而出。
    之所以没有策马狂奔,是因为河岸边上有碎石,容易伤到马蹄。
    辽国大将徒鲁骨率领着兵马刚一露头,刘奇和郭易对视了一眼,嘴角皆勾起了一丝笑意。
    等到辽国大将徒鲁骨率领着兵马进入到了他们的口袋阵,刘奇命人点燃了火炮,同时和郭易一起,率领着兵马杀了出去。
    “杀!”
    炮声未响。
    杀声已起。
    “砰砰砰!”
    炮声响起的时候,杀声已经震天。
    以有心算无心,有数万兵马,埋伏敌人一万五千兵马,还有火炮助阵,龙州守军和绥德军,打的十分骁勇。
    尽管他们军备不如辽兵,战斗力也不如辽兵。
    但是他们人数多。
    刘奇和郭易布下的口袋阵,随着他们冲向战场,逐渐紧缩。
    等到他们冲杀到了辽兵马前的时候,龙州守军和绥德军,已经将一万五千的舍利军团团围住。
    辽国大将徒鲁骨想率领着舍利军,借助着马匹冲杀,却被刘奇和郭易提前移到战场的巨石,以及开战以后推出去的滚木,绊住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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