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我叫萧世,你叫我阿世就好。”

    “嗯。”苏陌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淡然地转过身,“请进。”

    那就是第一次,萧世迈进了自己家的大门。

    房间斜对门口的位置有面穿衣镜,但是摆在盆栽后面的位置,镜子很隐蔽,客人是看不到的,却可以反射出门口的所有景象。

    萧世他,也没看到。

    一般来说,只要女方爹妈健在,女婿见岳父就是免不了的程序。听说女方家长欣赏的女婿分为很多种类型,但每种类型见岳父的反应却很不同。

    宠物型的,应该是温顺地上前微笑,然后乖巧又勤劳如小蜜蜂般围绕在岳父身边。

    皮厚型的,就是无论岳父怎样打骂冷眼,都还会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革命传家宝去抵挡,同时在心里头愤恨地想,“骂老子是猪?那你女儿就是母猪!”

    耿直型的,大概就是与岳父大人酣畅对饮三百杯,然后勾肩搭背去夜总会……

    但是,像萧世这样的,实在看不出路数来。

    他站在门口对着苏陌言转过身去的背影发呆了三秒钟,慢慢地转向苏娜,从容微笑的脸慢慢垮成紧张兮兮的表情。

    苏娜眨眨眼,张了张口。

    萧世忽然蹲下,抓着头发,狠狠地低咒道,“我竟然不好意思叫爸爸!”

    声音很小,但配合着镜子里的口型,就猜得出内容。

    苏陌言眨眨眼,刚想转身过去说没事的,没想到他却又站起来,从怀里掏出小镜子,用手指把扭曲的表情一点点调回去。

    又是一张完美笑脸。

    “……”

    苏陌言僵直了半辈子的嘴角破天荒地动了动,突然觉得很有趣。

    其实他并不很介意对方的相貌,只要是苏娜喜欢的人,即使他长得像个屁股,也不会有任何微词。

    但眼前的青年似乎把自己魔兽化了,大概是苏娜乱说了什么。

    吃饭的时候,萧世小心翼翼地喝着茶,恭恭敬敬地夹菜,低头吃饭,时不时偷偷瞄苏陌言一眼,几次张嘴,却又欲言又止。

    然后低头,看着手心。

    苏陌言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有些奇怪,忍不住问,“手怎么了?”

    “呃?”萧世怔了怔,飞快地道,“没、没什么。”

    “……”苏陌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缓缓道,“你的工作是?”

    见进入正题,萧世立刻认真起来,谨慎地道,“在一家三星级酒店做主厨。”

    工作倒并不算差,但也不算好。

    苏陌言垂下眼,全然不顾对方提心吊胆的心情,淡淡道,“我早就给娜娜准备好了嫁妆,存款数额不小。”

    “那个没关系的,我也会努力赚钱,嫁妆什么的……”

    “我还没说完。”苏陌言皱了皱眉,萧世立刻闭嘴,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么,你能给她什么呢?”

    萧世怔了怔,突然低头看手心。

    半晌。

    他缓缓抬起头来,紧张地道,“我、我给您一张收据行吗?”

    “……”

    “难、难道要欠条?”

    “……”

    “开、开玩笑的。”

    “……”

    空气中一阵冰块凝结的噼里啪啦,萧世恨不得把脸埋进汤里淹死。

    良久,苏陌言收回了冰冷凝视的目光,微微敛下眼眸,沉声道,“如果你娶娜娜,结婚以后,我会把嫁妆打进你的银行账户……”

    萧世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样放。

    苏陌言黑瞳微闪,补充道,“不需要收据。”

    “……噗!”萧世猛地呛了口汤,死命咳了起来,“那、那个……”

    苏娜蓦地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

    吐到嘴边的话语凝住,萧世揉了揉眉心,低头看着手掌,木然地一个字一个字念道,“嫁妆直接交给我,把娜娜存进银行里可以吗?”

    “……”苏陌言冷冰冰地瞪视他。

    “……”萧世一脸绝望地回望他。

    很久很久,餐厅里再也没有人说话,只有苏娜咀嚼食物的声音,显得格外欢乐。

    送走了萧世,娜娜得意地扑到苏陌言怀里,一脸幸福地道,“怎么样?很可爱的人吧?”

    苏陌言微微蹙眉,揉着她的短发,“恶作剧?”

    “呃。”苏娜抓了抓头发,小狗一样地在父亲身边蹭,“我只是说你喜欢听冷笑话而已……”

    “是个好孩子。”苏陌言面无表情地道,语气依然冷冰冰的,摸着女儿柔滑发丝的手指却十分温柔,“对他好一点。”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很喜欢。”苏娜笑道,“虽然工作上很精明,骨子里却很老实。”

    ……

    老实得过分了。

    苏陌言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青年耀眼的笑容和无奈局促的样子,却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一日一日,每次见面,就好像锋利的刀子,将那痕迹刻得越来越深。

    直到血液溅流,割裂成伤。

    明明当初让娜娜幸福的是这个人,而如今让女儿带着哭腔倾诉的也是这个人。

    苏陌言率先喝掉杯子里的酒,淡淡道,“我很抱歉,为娜娜那句话。”

    与岳父大人一起面对面喝酒,是萧世婚前曾经准备过无数次的事情,可那时的苏陌言,并没有那样的表示。

    萧世也随之一饮而尽,苦笑道,“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我明白的。”

    可是却一时无法谅解。

    苏陌言执拗地看着他,“你生她的气。”

    萧世夹菜的手指一顿,抿了抿唇。

    “娜娜太小了。”苏陌言淡淡地道,“生下孩子,意味着要放弃理想,放弃学业,而且一旦放手,就是一辈子。”

    萧世低头,哑声道,“我明白。”

    他什么都明白。

    孩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养大的,没人比萧世和苏娜更清楚母亲对于孩子的成长有多么重要。

    曾经萧世的父亲喝醉了便会打人,甚至深夜将母子两人赶出家里。

    北方的冬夜风雪冰冷,如果没有母亲抱着自己缩在屋檐下偷偷哭泣,也许自己会把父亲杀掉也说不定。

    孩子是责任,苏娜却负不起。

    他知道,说苏娜自私的同时,自己一样是自私的。

    可是,人怎么可能不自私?

    大概有些醉了,萧世的眼前有些模糊,不禁抬手揉了揉眉心。

    眼前的苏陌言依然淡淡地看着他,萧世却觉得自己从那无波无澜的目光中看出了些许伤感。

    “不要难过。”苏陌言皱着眉宇说。

    萧世撑着头部,微醺地微笑,嗓音一如初识般低缓温柔,“不要难过,陌言。”

    萧世低着头很久都没有抬起来,苏陌言一开始的担心逐渐转为了心意无法传达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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