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射雕儿显然没有意识到李弼会做如此决断。
    他只是倚仗身手敏捷而上来的先导,犬戎大队人手还是在后头,当李弼闯入他身前十步之内时,虽然他已经连发五矢,其中还有一矢甚至射穿了门板,但门板之后的李弼还是冲到了他面前。
    然后巨大的门板就被掷了过来。
    门板将射雕儿撞翻时,射雕儿心中闪过的念头是惊骇。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大力气之人,如此沉重的门板,他竟然可以顶着狂奔!”
    这个念头才一闪过,他就看到刀光闪起。
    李弼一刀斩下这射雕儿的脑袋,顺手将他手中的牛角弓夺了过来,抬头向后望去,只见山寨后门处,又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他将带血的刀含在嘴中,从射雕儿的箭壶里抽出一枝箭来,将弓拉满。
    嗖!
    见这一箭并未如自己所愿命中对方咽喉,而只是射在其肩膀上,李弼有些不满地摇了摇头。
    若是他双目俱在,这等距离里这样一箭,应当不会射差才对。
    虽然心中如此想,但李弼又搭上一枝箭,第二箭再度射出。
    这一次从后门处出现的犬戎人已经有所准备,缩头避过这一箭。
    但是李弼身后,那些北州老卒已经赶了过来。
    最初时他们对李弼的命令相当不满,颇有些抵触之情,但此时此刻,哪个不是双眼血红浑身血液如同沸腾起来一般!
    打犬戎,根本不需要动员!
    他们冲了上去,与从山后小道上攀爬上来的犬戎人撞在了一起。
    山后小道既狭窄又险峻,犬戎人擅长骑马射箭,只有少数猎人才习惯攀山越岭,因此爬上来的人并不多。而这三百老卒又都是见惯血的,冲上去之后,转瞬之间,便将爬上来的犬戎人淹没。
    等李弼也跟上来时,所见只有犬戎人的尸体了。
    李弼伸手搭在一块巨石之上,伸出头向着后山小道望了一眼,只见后山小道之下有数十名犬戎人正仰头望来。李弼喘了口气,冷笑着道:“将尸体给他们扔下去!”
    这山后小道足有百余尺长,他们来得及时,抢占了这高处,犬戎人若不上爬,弓矢都射不到他们这里,但若是他们来晚了,山寨为犬戎所占,那么犬戎人可以借助山寨为防御,后续部队源源而来。
    故此在场所有老卒,此时也都松了口气,一个个再看向李弼的目光里不但带着钦佩,更有着某种惊敬。
    “将军怎么知道犬戎人会偷袭阴阳峡?”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
    李弼淡淡地道:“自然是知道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着实高兴,这些老卒生死见惯,可不是那么容易敬服一人,但从此之后,这三百老卒对他可谓绝对归心,不亚于那些与他同生共死的旧袍泽了。
    他忍不住向着北州那边望了一眼。
    知道这件事情,自然与赵和有关。
    他们绕过犬戎人的埋伏回到北州,走的就是这条翻山越岭的小道。赵和在与他告别时,再三交待的也是这条小道的安危。
    虽然彼时他更重视赵和的安危,曾主动提出若是北州有变,他会带队前往接应赵和,却被赵和断然拒绝。
    也不知道如今赵君侯情形如何,犬戎人自小道来袭的事情,既然在他意料之中,那么,想来北州那边的局势,也应该在他的控制之内吧。
    “派人去催后边,让他们快点上来,犬戎人数量不少,虽然无法携带器械,但若一起涌入阴阳峡,我们也不好应付。”李弼收回思绪之后,对身边老卒呼道。
    立刻有人应了一声,撒开腿就向后跑去,而别的老卒们则一起,将刚才杀死的十余名犬戎人的尸体扔下了山道。
    那山道极为陡峭,尸体连翻带滚,几乎直接滚到山底。而山底的犬戎人则纷纷破口大骂,然后去收捡尸体。有老卒想要搬石头往下砸,却被李弼止住:“别急,还不到时候。”
    一名亲信凑了上来:“将军,犬戎人难道还敢攻寨?”
    “他们非攻寨不可,若不攻寨,就只能过阴阳峡,而我们从山寨往下,便是搬石头扔,也可以将他们砸死在阴阳峡中。”李弼道。
    阴阳峡足有百余丈长,最宽处却只有不足三丈,大多数地段都是羊肠小道,其两边尽是绝壁,只要占住山寨,他们就可以威胁到整个峡谷。若是派上百十个人堵住这边谷口,犬戎人就只能一个接着一个往前走,上面还要面临乱石飞掷,所以想要过阴阳峡,他们必须要将山寨夺去。
    “他们会不会退走?”那亲信问道。
    李弼摇了摇头,冷笑起来:“如何退?他们对这里情形不熟,翻山越岭而来,能带多少干粮?若是他们敢退,我就敢追,让他们死在莽莽群山之中!”
    众老兵都笑了起来,有人幸灾乐祸地道:“这岂不是说,犬戎人如今进进不得,退退不得,只有等死?”
    正如李弼料想的那样,犬戎人现在的处境确实非常尴尬。
    “大当户,这是诡计,这绝对是诡计!”底下的一个犬戎百夫长飞奔回林中,见到了阴沉着脸坐在块石头上的将主,声带悲愤地叫道。
    他一边叫,一边还瞪向大当户身边立着的一个人。
    此人也作犬戎人打扮,但将毡帽压得低低的,几乎要遮住半边脸。
    “怎么说?”大当户也看向此人。
    “我家主人与我奉金策单于之令,潜伏于北州已经二十余载,我们如何施诡计?”那人沉声说道:“艾瑟楞大当户,如果我们不值得信任,金策单于怎么会让你随我来这条路?”
    “你家主人和你口口声声说这条路并不设防,但是,现在这条路上却有秦人。”艾瑟楞大当户哼了一声:“金策单于是信任你们不假,但我可是银签单于的部帐,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解释,你就一个人留在这里面对秦人的怒火吧。”
    他言下之意,倒不是怀疑这个毡帽遮脸者设计陷害他们,但对方办事不利是肯定的,否则这支意外的秦人部队就不该出现在此。
    “艾瑟愣大当户,你们携带的粮食足够支撑你们离开这莽莽群山么?还有,如果没有我带路,你们会不会在无边无际的大山中迷路?”那毡帽男子也有些恼了:“凡事总有意外,如今出现了意外,你不该只想着推诿,而应该想着如何解决!”
    他话声还没有落,周围的犬戎人突然鼓噪起来。毡帽男子先是一惊人,但旋即明白,这鼓噪并不是对他发出的。
    而是因为那山头之上的山寨里,有一道笔直的烟柱直腾半空。
    这是狼烟。
    山寨里的秦人烧狼烟示警,如今天色晴好,这道狼烟很快就会将消息传到北州城!
    若是北州城做出了反应,立刻会加强对阴阳峡的防守,同时提高警惕,自家主人想要做的事情,只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得手了。
    想到这里,毡帽男子眉头猛然一撩:“没有别的办法,刚才我远远地望着,山头上的秦人最多只有两三百,乘着他们人少,拿性命去填,哪怕死掉一半人,只要我们能够夺下阴阳峡,接下来我的主人就会派人来接应……”
    “屁话!”阿瑟愣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他抬起头,又望了望山顶。
    对方说的是对的,如今只能强攻。
    阿瑟愣很清楚自己此行的重要性,他虽然是银签单于的部下,但因为匠人谷的失利,也因为西方对火妖三族的战事出了变故,如今金策单于都已经到了银签单于王帐处,而大单于也会在近期赶来。哪怕银签单于再不情愿,他们都必须尽快解决掉北州这腹心之患,同时夺取北州的匠人、作坊和矿山,以此作为犬戎下一步应对变故的资本。
    想到自己奉命而来时金策单于与银签单于的目光,阿瑟愣大当户哆嗦了一下。
    阿瑟愣这个名字在犬戎语中是雄狮之意,代表的是勇气,但他自己很明白,自己的勇气在两位单于特别是金策单于面前不值一提。
    比起眼前的险要地势,还是两位单于更可怕些。
    若不能夺取胜利,那就只能死在此处。
    想明白这一点,阿瑟愣看了看左右,伸手一指方才退下的百夫长:“靳惹,带着你的手下继续进攻。”
    百夫长愣住了。
    阿瑟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你之后,我会让呼延厨接替你,军中所有的射雕儿和神射手都聚拢起来掩护你们,另外,聂鲁,你带着自己的人进入峡谷,分散秦人的兵力!”
    他连连指派,众人都是一片哗然,但当阿瑟愣将靳惹直接砍翻之后,众人这才凛然遵命。
    阿瑟愣见众人都去做进攻准备之后,他回过头来,又看着那毡帽男子。
    “大当户,这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那毡帽男子此时也有些心虚。
    “现在你就乞求你家主人不要误事,否则的话,就算是金策单于也护不住你们,你们这些养不熟的秦狗!”阿瑟愣骂了一句,然后又笑了起来:“你和我在一起,如果他们都拼完了,那就是我们一起上阵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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