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方逢时还在跟郭淡要锦囊妙计时,盟军的第一支军队已经渡过鸭绿江,抵达义州。
    是由游击将军史儒率领的一千游骑兵。
    这朝鲜国主李昖是日盼夜盼,可算是盼到了天兵,本是欣喜若狂,却又发现只有寥寥千人,这天兵再强,千人也无所作为啊!
    史儒率领这一千游骑兵可不是来打仗的,他们是过来打探周边情况的。
    由于方逢时对于朝鲜实在不敢相信,怕南岸有倭军的伏兵,不敢轻易派大军渡江。
    史儒打探了一番,确认周边没有伏兵后,第二波进驻的是麻贵率领的五千神机营。
    朝鲜大臣一看这回来的多,可以打了,于是李昖就派顺安郡郡守黄瑗去催战。
    “天将,我们刚刚得到一封情报,倭贼闻天兵来援,顿时闻风丧胆,其主力已经退到汉阳,平壤城中只有寥寥数千人,天兵以一当十,若此时突袭平壤,将军便可拿下首功。”
    黄瑗是声色并茂道。
    麻贵笑道:“真是抱歉,这军令如山,我率军来此,并非是为了进攻平壤城。”
    黄瑗愣了下,傻乎乎地问道:“那不知天将来此是为何?”
    麻贵道:“乃是布置防守,掩护我军主力。”
    “......!”
    方逢时是非常小心,一波打探,第二波是来防卫,麻贵之后,就是吴惟忠率领第三波军队进驻,这朝鲜官员又来催战,这还不打,更待何时。
    吴惟忠相当老练,他的任务是步步为营,扩大的盟军的防守圈,因为平安道几乎全部沦陷,不能依靠朝鲜去防卫,同时他将防线往北延伸,其目的就是要掩护左先锋女真军队从咸镜道进军。
    因为女真是以骑兵为主,渡河对他们来不容易,万一遭到伏击可就糟糕了,努尔哈赤非常担心这种不必要的损失,他如今人马也就那么一点,他要求得到掩护。
    朝鲜大臣是急得不得了,天天派人来催战,刚开始吴惟忠还敷衍他们,到后来,都懒得搭理去他们,借各种巡视,躲避朝鲜官员。
    方逢时是千叮万嘱,千万不能相信朝鲜官员,一切都以军令为主,违抗军令者,斩!
    其实吴惟忠来之前就知道日军第一军主力全都在平壤城,结果朝鲜告诉他只有少量敌军,不禁心想,方尚书说得果真一点不错,朝鲜人不可信也,这要冲过去,太危险了。
    等到吴惟忠布置完防卫之后,李如松才率领炮兵团进入朝鲜。
    而关于李如松的进驻,朝鲜人都不知道,因为吴惟忠进驻之后,就直接将朝鲜防卫兵排除在外,由明军直接防卫。
    因为吴惟忠不但不相信朝鲜人,而且他还害怕朝鲜人给敌军通风报信,这炮兵团可是明军最高机密,是拿下平壤的关键。
    朝鲜上下急得都快要晕过去了。
    天兵也太慢了。
    但李昖也不敢多嘴,至少他现在是安全了。
    可别说朝鲜,就连倭军也有些等不及了。
    关于黄瑗手中的那封情报,其实是小西行长故意泄露给他们的,而且他也将多半主力从南岸撤回到平壤防卫,给朝鲜人一种主力后撤的假象,诱使明军进攻平壤。
    哪里知道明军根本不为所动。
    他原本设想先吃明军一波,打击明军士气,让明军不敢冒进,因为他们现在的后勤是非常吃紧,他需要为自己的后勤争取时间。
    要是明军不进攻,也就罢了,拖下去对他也是非常有利的,这前线就只有两个半军团,主要就是他的第一军团和加藤清正得第二军团,第三军团只有一半在后方。
    至于后面第四、第五.......军团,全都还在后方消灭各地义军,他们要上来也只会增加后勤的压力,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后勤难以维持大军都屯在前线。
    于是小西行长又派人送信到明军大帐,表示我们不想跟大明为敌,我们只是跟朝鲜过不去,咱们俩是可以谈一谈的。
    希望先稳住明军。
    可他哪里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明军是了如指掌。
    这期间明朝没干别的,就是大量遣派锦衣卫进入朝鲜,他们自己冲的太快,无暇顾忌这些,给了锦衣卫很大的操作空间,关键朝鲜各地义军,也很好掩护了锦衣卫。
    吴惟忠一看这来信,就知道小西行长在打什么鬼主意。
    而小西行长并不知道的是,其实明军也着急,明军渴望早点将战线推至汉阳,夺取仁川港口,解决这后勤问题,实在是朝鲜这盟友太令人失望了,他们只能自己先花点时间来巩固后方。
    明军要不巩固后方,努尔哈赤都不敢入场。
    吴惟忠表示可以谈。
    正当双方准备会晤时,明军突然出击,麻贵与金台吉率领三千骑兵出击,秋风扫落叶般的清除倭军在城外的几股防卫力量。
    但这只不过是双方试探性的,都只是派了很少的兵马出战,只不过弓马娴熟的女真兵,令日方在野外布置得少量火铳兵,显得有些无所适从,骑兵可以在移动中放箭,而且非常准,而如今的火绳枪本就打不太准,打移动目标那更是想死。
    扫平障碍之后,李如松立刻就率神机营主力压上。
    小西行长也不觉得是自己中计了,反正大家都是睁着眼说瞎话,不相信是正常的,而且平壤地势险要,他本来也就是要依靠这险要地势去防守,不打算跟明军在城外决战。
    如今城内一共有一万六的守军,城北得牡丹峰还有三千守军,两边形成互守之势,并且他们这一支日军可是大量装备鸟铳的精锐,打防守战对他们是有优势的。
    不过他并不知道的是,这回李如松带了一千门最新式火炮前来招待他们,为了这炮兵,明军都放弃了不少骑兵,不算努尔哈赤的话,明军一共也就三千骑兵,其中两千还都是女真兵,等于明军就只有一千骑兵,用于机动战,大量的马都用来拖炮。
    李如松认为如果克服火炮的速度,令其能够与步兵、骑兵协同作战,这火炮就是最强的武器。
    他这回是调用了三千匹马,五千人来增加火炮的机动性。
    在兵临城下之后,方逢时命吴惟忠进攻北边的牡丹峰,李如松、李如梅负责进攻城西的七星门,麻贵、刘綎负责进攻城西的普通门。
    唯有南面得芦门是由朝鲜军务大臣柳成龙负责进攻。
    原本方逢时都不打算让朝鲜军参战的,但是来到这里之后,朝鲜大臣就对此表示不满,盟军盟军好像跟我们朝鲜军没有关系,你们连开会都不请我们朝鲜将军参加。
    我们的地位还不如女真人么?
    他们心里真是没点逼数。
    为了团结内部,方逢时只能邀请朝鲜军务大臣柳成龙参与会议,柳成龙在会议上强烈表示他们朝鲜方面要单独进攻城南芦门。
    方逢时在考虑了一会儿,便也答应下来。
    朝鲜方面对此是相当满意,这才是真正的天朝统帅,什么麻贵,什么吴惟忠,都是一群垃圾,一点都没有大局观。
    而那边小西行长也是严阵以待,他认为守是绝对能够守得住,但是要反击的话,可能会有些困难。
    可战争打响之后,就完全不是小西行长想象的那回事。
    轰轰轰轰轰!
    千门大炮对着平壤城得城门、城墙是狂轰滥炸。
    炮声震天。
    霎时间,城墙之上全部别浓烟覆盖,城墙上的倭军没有被炸死的,就是被活活熏死。
    这倭军刚从村里出来,村战是不可能用炮的,再加上日本的地形也不方便用炮,之前打得又是朝鲜军,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当即就被轰得是心胆皆碎,士气瞬间跌落到低谷。
    别说倭军,一旁的女真兵也是一脸蒙圈。
    那金台吉看着都傻了,他们也不知道明军都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毕竟辽东军才刚刚军制改革,双方又没有打过,没有见识过这火炮。
    暗自庆幸,幸亏咱们是明军的盟友,而不是明军的敌人。
    而明军将士是纹丝不动,身着神机营专有的黑色铠甲,列队站于炮阵后面,上万旌旗迎风招展,整整齐齐,反正你们也打不到我。
    这就是李如松惯用的攻城伎俩,攻城战死伤太大,而在洞乌、播州时,明军也没有多少人,他得算着打,他发现先炮轰那么一两日,可令对方士兵精神崩溃,丧失斗志,同时又能激发己方士气。
    事实也是如此,城墙上得日军被烟雾灰尘笼罩着,这精神都快失常了,出现了幻觉,就觉得敌军已经攻上来了,毕竟这声势非常吓人,对着空气声嘶力竭地咆哮,挥刀空砍,闭着眼开枪,释放箭矢。
    远远看热闹的明军则是热血沸腾,就等着将军一声令下。
    而牡丹峰那边情况倒是要好不少,吴惟忠也只是轰而不攻,主要是在山下布置密集的火力网,有本事你们就下来,我是不会上去得,是要试探我们的弹药库吗?
    我明军别得不多,还就弹药多。
    倭军也就是站着上面看着明军的自我发挥,明军火炮是比较难以打到他们的阵地,不过他们也不会傻到冲下去的。
    方逢时为什么安排吴惟忠进攻牡丹峰,就是因为吴惟忠沉着冷静,由于新式火炮的射程,无须强攻牡丹峰,防止他们冲下来便行。
    小西行长见明军只是轰炸,又不进攻,自己对此又是束手无策,只能命令从城墙上撤下大部分士兵,只留少量的士兵在城墙顶住,侦查敌情。
    同时他赶紧向边上得大友吉统军,黑田长政军求援,这一开战,他就知道在城内防守是没有任何胜算得,因为他们完全打不到对方,必须得与明军在野外决战,才能有胜算。
    尤其是大友吉统部,这一支部队其实是身在明军的侧后方,也是据险而守,如果能够突袭明军的后方,那么他率军冲出城中,两面夹击。
    但是方逢时已经亲率大军扼守住重要通道,防止对方从背后偷袭,但也不去攻打,你们不走那就是碗里菜。
    可以打,但没有必要。
    唯独南门是冷冷清清。
    南门的朝鲜军只是派几波少量的军队打了打,但很快就撤了回去,他们也有火炮的,只不过数量和质量都不如明军。
    “启禀大人,这番进攻,南门上的守军比之前又少了不少。”
    一个朝鲜将军回到大帐中,向柳成龙禀报道。
    柳成龙抚须笑道:“一切皆如我所料,这倭贼历来就轻视我军,只要我军佯败几次,倭贼必将此门的主力调派到其余三门防守,待天兵大举进攻之时,我们便趁机攻入城中,赶在天兵之前,率先夺回平壤城,拿下这首功,届时谁还敢轻视我军。”
    因为朝鲜对于明军有一定的防备之心,主要是里面还有女真军,如果由明军占领平壤,那明军会不会将平壤据为己有呢?
    这个谁也不知道。
    这就是朝鲜为什么要争取与明军联合攻城,并且要单独选择进攻芦门,因为芦门是在后方,而牡丹峰、七星门、普通门基本上是在一条弧线上,只那么要明军从那个方向进攻,那边肯定都是主力。
    朝鲜方面就希望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由明军去对付倭军主力,他们就负责偷袭,趁虚而入,李昖甚至秘密叮嘱柳成龙,一定要先拿下平壤城,如此他们就可以对外宣称,在明军帮助下,我们自己收复了平壤。
    如此便可提振朝鲜军民士气,以及我主得威望。
    ......
    晚上。
    轰轰轰!
    炮声依旧,虽然炮声密集度减少许多,但是这响声更大,令城内日军将士根本无法入睡。
    李如松这一套攻城体系,是白天要求壮观,振奋士气,晚上就追求效果,扰乱敌人休息。
    毕竟这火炮也不能不断去轰,炮管也受不了,白天他是分批炮击,到了晚上,大量的火炮都被撤下来,由工兵去检修,炮弹全部改为震天炮,纯粹就是图个响。
    明军是一兵未出,小西行长已是无心再战,若是当时布置在城外还有得一战,可惜他没有想到明军有这么多远程打击得火炮,威力还这么大,弹药都跟不要钱似得,他们的鸟铳都不敢这么用。
    都不管城墙上有没有人,闭着眼放。
    “大人,这敌军火炮实在是太厉害了,城墙、城门都难以防守的,我们应该将主力布置在城内小巷,与他们进行巷战,另外,若是明日援军还不到,我们可能要准备撤离平壤。”小西行长身边最为信任的大将松浦镇信是如实言道。
    小西行长叹道:“可如今我们被敌军团团包围,想要撤离也非易事啊!”
    松浦镇信就道:“明军的主力都布置在牡丹峰、七星门和普通门,但是芦门是朝鲜军负责进攻,若是守不住,我们可以从此门突围。”
    小西行长怀疑道:“为何城南偏偏是朝鲜军?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松浦镇信道:“我下午时分已经派人去打探过,周边并没有明军伏兵,而且负责此门得乃是柳成龙,他底下的士兵也全都是朝鲜精锐,若是陷阱,柳成龙是不可能以身犯险的,我想大概是明军得兵力难以围攻四门,故而让朝鲜负责一门。”
    小西行长点头道:“若是明日中午,援军还未抵达,我们便从芦门突围。”
    翌日上午。
    砰的一声巨响。
    坚守一日得七星门,直接被火炮轰穿,毕竟朝鲜的城门不是按照炮击得标准来生产的。
    一时间是杀声震天。
    茫茫多得明军杀了过去,不过在此之前,李如松已经下达军令,入城之后先不要抢人头,压制住敌军再说。
    牡丹峰下面也是杀声震天,俨然已经做好准备进攻的架势,但又不攻,牡丹峰上的日军非常清楚,如果他们去救援七星门,山下明军必然对他们发起进攻。
    救还是不救。
    救个屁!
    日军都已经放弃城墙守卫,因为上面全都是硝烟,站在上面都会被活活熏死,他们就直接躲入巷中,这火炮打不倒的地方,他们方可一战,这倭军到底不是朝鲜军,他们的战斗力也是非常强。
    巷战又是他们比较熟悉的,村落之间的战争,经常要打巷战,大规模会战是比较少的。
    原本以为可以依靠鸟铳优势可以阻止明军。
    但他们又没有想到的是,明军鸟铳火力比他们还要猛,射程比他们远不说,射速还比他们快。
    毕竟他们用的是火绳枪,而明军用的却是燧发枪,为了提高射速,将一切都做到极致。
    可真是不讲武德。
    攻入城门得明军,在火力上也是压制住了倭军,但倭军顽强抵抗,也令明军不敢冒进。
    芦门的柳成龙在得知明军已经攻下七星门,而此时芦门防守也是非常薄弱,他立刻遣派所有主力进攻,他们这边其实也有少量火炮支援。
    朝鲜军刚刚冲上去,突然发现城门打开来,只见大量的倭军从城门中涌出来。
    个个都是面目狰狞,双目赤红,昨日憋了一日的怒火,正愁没有地方撒,两边刚一接触,就见朝鲜精锐几乎是成片倒下。
    柳成龙差点没有吐血。
    什么情况?
    怎么倭军的主力会从这里冒出来。
    他哪里知道小西行长昨夜就已经决定撤退,一看巷战也被明军压制住,知道是毫无胜算,而援军更不知道哪里,他便当机立断率领主力往芦门突围,这反而打了柳成龙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小西行长也无心与朝鲜军作战,一心逃命,直接就踏了过去,有敌人吗?我怎么没有看见。
    否则的话,朝鲜精锐全部要折损于此。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然而,小西行长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不过方逢时有意为之,孙子兵法都说了,攻城战拿人去堆,乃下下之策,故而面临攻城战时,中原的传统战法,就是围三阙一,你要死守的话,我也痛苦,你也痛苦,大家何必互相伤害呢!
    索性就给你一条活路走。
    待小西行长一口奔出二十余里外,突然遭遇由女真骑兵和查大受率领的神机营的伏击。
    小西行长大惊失色,而这时候也凸显出他商人带兵的劣势,如果是加藤清正,那是能够从容应对得,但是小西行长却已经是惊弓之鸟,只想着逃命,而就在这时,一人突然喊道:“大名,这边有条小路。”
    小西行长慌得一笔,都没有看清是何人,就直接往那小路逃去,一路狂奔。
    不经意间,夜幕已经降临,小西行长带着残兵败将来到一处树林中,坐在树边,喝口水,喘口气。
    只见一人走上前来,“将军,这里已经非常安全,出得树林,便可看到前往汉阳的大路,若无其它事,在下就告辞了。”
    告辞?小西行长这才发现救他那人十分陌生,不禁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突然改用汉语回答道:“我名叫熊磊,今日是奉我家东主之命,特地来此搭救将军的。”
    汉人?小西行长心下一惊,不禁左右看了看,见四周并无动静,又寻思着,倘若这里有伏兵,他又岂会自报家门,于是又问道:“你家东主是谁?”
    “郭淡。”熊磊回答道。
    “什么?”
    小西行长大惊失色,倏然起身,震惊道:“这不可能,郭淡为何要救我?”
    熊磊回答道:“这是因为将军乃是我们潞王府的大客户,维护大客户得利益,乃是我们一诺牙行一直坚持得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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