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里人不少,谢庭璋虽然心急,但还是排在队伍里。坐堂的大夫给病人望闻问切,看完一个人要好几分钟。

    排在后面的一个人性子可能有些急,闲不住,便跟谢庭璋搭话,问道:“看你这一身装扮,是去外面上学回来的?”

    左右得干等着,谢庭璋便答道:“是,不过外面不太平,学校停课了,就回来了。”

    那青年啧啧两声,道:“唉,人不太平,天也不太平,这都旱了一个多月了,今天才有点下雨的意思。”

    谢庭璋闻言一惊:“不是阴了好多天了吗?”

    青年斜他一眼:“就今儿个才阴的,我那三亩地都是靠着我一担一担去河里挑的水,井都要枯了。”

    谢庭璋脑中嗡嗡作响,青年却没察觉,问道:“你肯定是哪家少爷吧?不然也不会有钱出去上学。”没等他回答,青年又自己接上,“要说这和城的大户人家也没几个,小兄弟贵姓啊?”

    谢庭璋脱口道:“我姓谢。”

    青年唬了一跳,手一指谢家那个方向,道:“卖米面的谢家?”

    谢庭璋点头。

    青年怪异的看着他,道:“真的假的?”

    谢庭璋道:“我叫谢庭璋,我哥哥叫谢庭树,我爹有三房姨太,我是二房生的,大房早已去世,三姨太……”

    谢庭璋忽然停下来,问道:“三姨太什么时候死的?”

    青年听他一一说来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怀疑他是拿来套在自己身上的,可是看他的神情却又不想是骗人玩,况且有谁会冒说自己是谢家的呢?于是便答道:“去年死的。”

    “……去年……”谢庭璋如遭雷击。

    青年见他那样失魂落魄,便道:“你节哀,不要把自己逼疯了。”

    “节什么哀?!”谢庭璋突然提高了声音,青年被他吓得后退一步,其他人也纷纷看过来。

    谢庭璋道:“三姨太明明是几天前才死的,就是我回来的那天,她没有办丧事。”

    青年道:“可她确实死了一年了啊,也是冷冷清清的就葬了。”

    有认得谢家人的老人走了上来,端详了谢庭璋一会儿,点头道:“确实长得像谢家小子。唉,你回来这几天住在哪儿呢?家都没了,也是可怜。”

    “什么?”谢庭璋被太多不符合他经历的事弄得思绪纷乱,却还是问道:“什么家都没了?”

    那老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对坐堂大夫道:“老张啊,你快来看看吧,这孩子指不定被逼疯了。”

    谢庭璋愣愣问道:“我为什么要疯,我家……出了什么事?”

    老人叹了口气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那场大火……你家已经没人了。”

    谢庭璋夺门而出。

    他在巷子里奔跑着,偶尔抬头看看天空,告诉自己那些乌云是盘桓了几天不曾落泪的,他用最快的速度可是却在迈出步子的同时犹豫着停下。什么叫那场大火,什么叫家人都没了,什么叫节哀!

    不过是拐了几个弯,便已原路返回了谢家。

    谢庭璋一步一步,艰难的走过去,入目之间断垣残壁,到处都是烧成黑炭的房梁、东倒西歪的只剩下极少的地方还没有被火烧到的家具,没有记忆里的、这几日所见的那些开始落叶的花墙,没有一个人影。

    谢庭璋望对门看了一眼,那家也只剩一半的房子保存下来,“吱呀”一声,却是旁边那户开了门,原本住在对门的姑娘见了他,惊讶道:“是谢二公子回来了?”

    谢庭璋木愣愣的问道:“你搬家了?”

    姑娘道:“是呀,因为火烧了,所以买下了隔壁的房子。你……”她担心的看着谢庭璋,“你是刚才才回来?你家是起火的源头,所以你的家人……”

    “没有人活着?”谢庭璋像是要自虐一般的问出这个问题。

    姑娘哀戚的点头,道:“节哀顺变。”

    谢庭璋忍不住想抬头大笑,节哀?顺变?这等惨祸让他如何节哀?这种结果让他如何顺变?什么都是假的!原来这几天都是他的痴心妄想吗?回来之后什么都没了所以像他们说的那样被逼疯了?

    姑娘见他这个样子,不敢再说什么,又退回去把门关上了。

    谢庭璋把头低下去又猛地抬起来,不会是梦境,不会!

    他抬脚迈进一地的废墟,鞋上沾了扬起的烟灰。他一直走,一直走,来到他和谢庭树的小院。

    二层的小楼只剩下了个焦黑的骨架,而他的行李箱就躺在地上。

    谢庭璋环顾一周,突然大声喊道:“谢——庭——树——你给我出来——!”

    “谢——庭——树——”

    “谢——庭——树——”

    他喊得声嘶力竭,他从来都是喊他哥哥,一声一声透着无尽的依恋和甜蜜,可是他现在却对他直呼其名。

    既然敢滞留人间,为什么现在被我得知真相,却要躲起来?

    “你出来!出来——!”

    谢庭璋不知自己何时已经泪流满面,脱力的跪在地上,泪水落在黑色的灰烬上,形成一颗珠子,继而连成一片。

    “璋儿。”

    谢庭璋抬起头,周围又变回了那个小院,一切都完好无损。

    谢庭树站在他的面前,他却这时才发现,谢庭树的脚离地面是有距离的。

    谢庭树哀伤的看着他,痛苦的说不出一句话。

    谢庭璋扑过去抱着他的腿,只觉得冰凉刺骨,痛哭出声:“哥——”

    谢庭树轻抚着他的头,脸上表情痛苦不已,可是却流不出一滴泪。

    “我的好璋儿,你又何苦回来?”

    谢庭璋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哭声道:“你在这里,我又能去哪儿?”

    谢庭树道:“可是我已经死了。”

    谢庭璋身子一震。

    谢庭树推开他,“我已经死了半年了。我、爹爹、二娘,还有这府里其他的人,都死在那场大火里,骨灰,就散在这满地的灰烬里。”

    谢庭璋站起来,目光却是坚定异常:“哥,让我跟你走。”

    “不行!”谢庭树断然拒绝,“我变成鬼留在这里只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本以为能够多维持几天幻境,多些时间找个好的借口让你走,可是……力量却不够了。就在你今天离开之前,我躲在一间屋子里调息,控制魂魄的混乱,所以才没拦住你出门去。”

    “所以那些消失的院墙、爹娘和下人,就是因此不见……”

    “不,”谢庭树苦笑摇头,“他们也是鬼,只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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