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天 作者:亡沙漏

    变天 作者:亡沙漏

    二姊出嫁,家人才惊觉大姊还没有归宿,四处帮她寻觅可心的夫婿,原本已经定下将她许配给西席卫先生,她却拒婚。虽然卫先生此等眼高手低之人是当被人看不起,却好歹是个士子,又得到父亲的宠爱,二姊能与他结为夫妻,倒还能讨父亲的欢心。父亲一直以为大姊长相妖媚,不像是大家闺秀哪般端庄毓秀,不喜她。大姊违逆了父亲的指婚,便搬离了祖宅,听自己那帮狂蜂浪蝶之友说起过大姊在国中的艳名,只觉不可思议,是为家丑。

    这次父亲生气,原来是因为大姊与一位王子传出了苟且。她有些花名也罢,但居然搞到容王的几位王子头上,实在让父亲措手不及。事关立储,父亲不敢等闲视之,用完午膳便出门去了,想来是要去收拾自己那个不听话的长女。

    乘机溜出家门,想去寻自己的相好。十二岁开始就有貌美贤淑的女子侍寝,只是果真是个男人就喜欢偷,喜欢买。在汲香室有好几个相好,喜欢看她们为自己争风吃醋。

    经过大街,遇见几个纵马而过的西府军,穿着耀眼的盔甲,往来相和。讨厌有人高声说话,打头的那个年轻人犯了他的忌讳。

    在汲香室又遇见他们冲撞了自己的马车,两方争吵。只有一人,被对面的污言秽语气得说不来话,对面的高个子年轻人爽快地拦下了众人,与他和解。那人请吃酒,马车不能用,那人又送他回家。

    走进家门,发现原本是打算在汲香室过夜的,懊恼。

    之后每天遇到那个当兵的。似乎姓姜,是王室的后裔,血脉比较远,是个低贱的小贵族。

    大概是想巴结自己。

    讨厌虚与委蛇之徒,却喜欢他无微不至地捧着自己。

    三个月后那人回去戍边,有点小失落。但很快有了新的狐朋狗友,有了新的玩物,汲香室的新人,小小的,肩膀窄窄的,说话的时候会低头脸红。于是有点陷进去了。

    过了两年,父亲给说了一门亲事。新娘是景家的嫡女,家住隔壁,很近,据说见过他策马而过。想起来似乎姿色平平。规规矩矩娶了,心里有些遗憾,想起汲香室小小的女人。新婚之夜发现新娘有些粗蠢,亲近不起来,对小情儿更是想念。

    三天之后迫不及待去找了情儿。

    第二天再去,人已经死了,被景氏的人j□j至死。回家还要被父亲训斥,被要求亲近出生高贵的正妻。

    第一次觉得活得有点累。特别是妻子还要大声说话,脾气也有点泼辣。

    去燕家找二姊谈心。二姊忙着喂女儿,无暇顾他。奶娘抱着一个,怀里还怀着一个。一直生不出儿子来,心急如焚。埋怨丈夫,辱骂妾氏,大哭,也比待字闺中时候的大家闺秀泼辣了许多。

    有点茫然。后几个月对女人提不起什么兴趣,不是在做正事,就是与一帮狐朋狗友一道饮酒作乐。只是饮酒作乐也还是有女人作陪,没意思,假托身体抱恙,向父亲请去涑水河谷别墅中修养。父亲关心他的身体,催他赶紧养好身体,与正妻传宗接代。

    每天在涑水河谷打猎。

    偶尔遇见两年前识得的那个当兵的,原来他已经从西疆归来了,正在国中供职,军阶不低。不知为何一直没有碰过面。见到自己,姓姜的佯装不识,大怒;追而问之,姓姜的脸红心跳顾左右言他,不解。邀请至别墅中,终日骑马打猎,大口喝酒,没有女人,感觉甚好。

    又三月,天大暑,半夜醒来,姓姜的正伏在身上吻弄,款款情深。近晚喝了点酒,顺势乱性。

    感觉不错,又胡闹月余。姓姜的百依百顺,能跪下来吻脚趾,爽。

    帝都家书频传。不知为何不敢给他看,藏着掖着,一日初晨偷偷溜走。

    然后闭门不见。

    姓姜的胡闹,差点被父亲知晓,幸好没有。果断甩之,姓姜的目眦尽裂,捶门而走。不能善终的情爱,令人生厌。后听说姓姜的酗酒终日。后两月,又征调至西府。耳根清净。重又声色犬马。渐渐接替父亲的事务,能够独当一面。只是夜深人静会想起那个肩膀薄薄的女人,然后不自觉想到那个男人。还是厌恶,不识时务,不知进退,男人与男人怎么会有结果,何况一个高高在天上,一个在泥地里。但忍不住拂过唇边,假装是他的手。

    平生第一次买男人。

    恶心,杀之。

    想处理好手头的活,去西疆见见他。

    又两月,与岐国爆发战争。姓姜的战死。

    此前一直忐忑不安。果然。一直计划着的西行取消,在院子里枯坐了一整夜,也不知道要哭要笑。魂不守舍了几天,直到妻子诞下一个男孩,厌恶心烦,哭闹声太过响亮,简直像姓姜的。

    之后没有什么盼头,一天一天像流水,富贵荣华。

    有很多狐朋狗友,却找不到人跑马,只是想喝酒,必要捎上女人,麻烦。想去打猎,出门左转,到姓姜的院子里,才记起人已经不在了,大约摸有两三回。

    于是便买下那栋院子,拆了,见着心烦。

    事业蒸蒸日上。

    大姊嫁给了那位王子,见面要堆笑,只是那个女人依旧笑得惹人生厌。

    父亲得享天年,扶棺而出,在草庐里守孝三年。嘴里淡出个鸟,这他娘的都什么玩意儿?守三年,开玩笑。

    再归来发现正妻与门房私通,和离,儿子不肖,口出狂言,送去西府军当兵去。姓姜的从前说过西疆苦,倒要治治那个不肖子。

    又数年,家大业大,不好经营,总觉得人员冗杂。想要裁汰,已是不能,惶恐。

    不肖子坐上了西府军的首席。更觉惶恐。

    容王终于老死了,放了好几天假,但是大姐夫登基了。大姊居然坐上了王后的宝座,还成日哂笑,这是要手足相残?也不曾得罪过她呀。

    沉寂已久的卫先生突然得到了重用。以为他老早已经回老家种田去了。

    在朝中几日,发觉新王貌似猥琐,实则是个可怖之人。

    越明年,西疆战乱,不孝子奋力拼杀,终不敌,援马东归,以办事不利下狱。

    奏报纷纷从宫中传出,以各式各样的名目罗织罪名,削爵,贬职,居家东迁。

    不解。既是手足,何必自伤。

    谁想随之而来的是彻底釜底抽薪。十姓大家,无一姓得以幸免。迟钝地想到临近诸国都时新的变法。以前总嗤笑,感觉不值一提。

    人也好家也好,甚至一个时代,繁荣了,总要凋谢。看到最美的时候才会怀念,之后赶上倾颓的时候才更为无力。

    不知道去哪儿。劳碌半生,突然落魄。

    粗布短褐走过紫梁街,突然想起几十年前姓姜的说:我们去赵国卖酒好不好?我做老板,你做老板娘,我也宠你。

    有点想笑,这种时候怎生想起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话,而且那人都死了许多年了。

    但是却忍不住当街哭了起来……

    高长卿哭醒的时候,姜扬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抹去他一头一脸的冷汗。“是做噩梦了么?”

    高长卿不知今夕何夕。

    姜扬把没舍得吃的半鼎肉端出来喂他,高长卿撑坐起来,有些怔忪的模样。

    他望见不远处搁着的一碗酒水,“有客来么?”

    姜扬笑着用木簪挽起他水一般的长发,“只有我俩。”

    天下起了细雨,朦朦胧胧遮天蔽日。姜扬怕他冷,把他搂进怀里。

    “我好像刚刚才活了一世。”良久,高长卿说。

    “活得如何?”

    高长卿忍了半日,生气道,“不怎么样。”还要捶他。

    姜扬也不躲,“怪我么?”

    “你就是个闲杂人等。”

    姜扬无奈地笑笑。“没有办法啊,闲杂人等也想做你的主角。”神情也有些落寞了。

    高长卿却用力揪着男人的领口,用那双淡茶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然后咬紧了嘴唇,抵在他肩头,“那就别死太早了。”

    后来高长卿都没再犯病。姜扬很好奇,那个术客到底让他做了什么梦。

    很多年以后,高长卿才会在哄他做好吃的时候,轻飘飘道,“梦到没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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