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来玉屏山已有五日。

    这五日间,别说掌门、众位长老、文姬这样的人物没见过,就是寒冰派普通弟子都没见到几个,这让来增长见识的杨逸和侯飞云很是失望。

    杨逸也曾四处看过,但在玉屏山中不敢随意御剑,因此也未出过他们所在的冰峰。

    侯飞云本就是坐不住的人,又有文姬可以在玉屏山上下看看风景的话在先,几乎整日都见不到人影。杨逸听得她每天傍晚时分回来汇报一下见闻,只能摇头苦笑。不过侯飞云有一次回来说哪里哪里有一处冰雕的假山池景,十分好看,硬是拉着杨逸去看了一下。杨逸看到之后,心中暗道这次这丫头的审美总算正常了。

    而寒冰派这边,在二人刚刚来到时就注意到了这两个明明道行不够却在玉屏山上过得优哉游哉的奇怪人物,只是这二人是跟着文姬一起上来的,加上文姬淡淡地解释了一句:“这是我两个朋友,在山下碰到了,也不好意思赶人家回去,估计他们玩个半个月也就走了,无所谓的。”也没有人多管他们。

    日落时分。

    侯飞云背靠着冰雕的假山坐在地上,在冰面上勾画着青云石的阵图。青云石本是用于阵法的法器,这两天左右无事,杨逸便教了她一些用法。杨逸自己阵法也不好,经常算错,因此青云石的许多阵图还是侯飞云自己琢磨出来的。

    她身侧用冰雕着一朵莲花,玲珑精致。莲花瓣尖染着夕阳橙红色,底部因靠近冰面,仍是纯白,美得有些恍惚。

    莲花雕在池靠近假山的一侧,而池中,自然是没有水的,只有一片平滑如镜的冰面,冰面上立着许多冰雕的荷叶荷花,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池后是一道冰崖,崖上有数道瀑布坠下,其中一道正被一支修长纤细的冰柱接着,冰柱上端有一个碗大的凹陷,盛了瀑布的水。水溢出时,已被分成了数十道细流,从冰柱的不同方向流入池中。虽说只是冰雕,却像在前一刹才被冻住,飞溅的水雾尚凝结在空中,痕迹清晰可辨。

    夕阳从一侧照了过来,红、黄二色经冰棱折射,映出了许多不同的光泽,恍如幻世。

    侯飞云看了看冰面上的红黄光泽,想着,二师兄他会不会来找我呢,他要是来了,我就要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二师兄他会说,我了解你啊。

    想到此处,她咬了咬唇,轻轻笑了,微垂的睫毛上镀满夕阳。

    这片刻失神,她面前就出现了一双脚。侯飞云大惊,伸手就想抹去地上阵图,手伸到一半,才注意到那双脚上穿着的正是二师兄今天穿的鞋,怔了一下,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杨逸弯下身去,握住她伸了一半的手把她拉了起来,同时用脚尖抹去了她画的阵图。

    侯飞云抖了抖衣服,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杨逸微微一笑,道:“你常来的啊,我怎么会不知道?”

    侯飞云道:“怎么找来的?”

    侯飞云方及杨逸胸口,目光也不肯看他,只盯着地面。杨逸看不到她眼睛,便看着她低垂的睫毛,笑了笑,道:“你说过的啊。你说你喜欢来这里,我就找来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侯飞云跟着他往回走,道:“我又没有告诉你我在这里,你怎么会猜到的?”

    杨逸道:“别的地方你都没带我去看,独独这里你硬是把我拉了过来,我就想你肯定在这里了。”

    侯飞云道:“我是说,我什么都没跟你提过,你怎么想到来这里找我的?”

    杨逸失笑道:“怎么想到?我想来就来了啊。”

    侯飞云又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我又没告诉你。”

    杨逸冲口道:“我了解你啊!”

    夕阳尽染,玉屏山上下悠悠风景如画。在那一刻,没有什么求仙问道,没有什么江湖仇杀,没有什么世态炎凉,没有什么人心险恶,只有这漫山遍野干干净净的夕阳。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

    第七天。

    文姬终于又来看他们了一次,见侯飞云不在,便向杨逸问道:“阁下还有一位同伴呢?”

    杨逸苦笑:“我也不知道。”

    文姬微讶,一扬眉,道:“你们没有联系的方法?那你还放心她到处乱跑?”

    杨逸道:“没关系。天黑之前她一定会回来的。文姑娘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吗?

    文姬道:“事倒是没有,不过终归是我带你们上来的,所以来看一下。”

    杨逸道:“多谢文姑娘关照。”

    文姬笑笑,拉开凳子坐了下来,杨逸倒了两杯茶。

    他递了一杯茶给文姬,笑道:“贵派气侯真是非同一般,这几日,让在下大开了眼界。”

    文姬笑道:“这冰山是如何形成的,我们之间一直有着多种说法。一是说从极北之地漂流而下,最后停在了这里。”

    杨逸颔首道:“我听到的也大致是这样。”

    文姬道:“再有呢,就是说我们夏祖师当年游历天下之时去了极北之地,结果发现了寒玉剑被封在一座冰山里面。祖师本想取出寒玉剑便走,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冰山既能承载寒玉剑,也必有其可取之处,所以就连这冰山一起搬了回来。”

    杨逸道:“夏前辈真是有眼光。”

    文姬笑笑,道:“还有更加荒唐的说法。比如就有人说玉屏山本来只是很普通的石山,被寒玉剑往山顶一插之后就变成了冰山。其实我们修道中人都知道水土不能相生,这种说法,实在是玩笑至极。”

    杨逸道:“三大奇剑不能逆转阴阳五行么?”

    文姬浅浅啜了一口茶,道:“神钧剑应该是可以的,但三大奇剑可不可以,我就不知道了。”

    杨逸哦了一声,道:“那就应该不可以了。”

    文姬道:“怎么?”

    杨逸道:“剑道中人多半偏激,不信阴阳五行之说的人多得是,他们若是拿到三大奇剑,肯定会试上一试。如果三大奇剑针能逆转阴阳,那这世间早就乱套了,哪里还能轮得上你我在这里说话?”

    文姬想了想,道:“有理。但也可能是三大奇剑逆转之效只在一定范围内有用,所以我们不知道。不过我用寒玉剑的时候,倒是没有注意这一点。”

    杨逸道:“不管可不可以,姑娘先前提到的那种说法,都是不可能的了。”

    文姬微笑道:“这个倒是。”

    杨逸又与文姬天南地北地谈了很多,侯飞云推开门时,看到师兄居然在和文姬聊天,不禁在门边愣了一下。

    异变突起。

    文姬突然一推桌子,连人带椅滑出门外,掠过侯飞云身旁时,风带得侯飞云衣角都飘了起来。

    文姬一推之下,桌子翻倒,将杨逸也撞翻在地,茶水泼了他一身。

    杨逸一拍地面,飘身而起,右袖一挥,惊鸿剑已在掌中,直刺尚在门口的文姬。

    文姬一脚将侯飞云踢向杨逸。

    杨逸凌空转身,惊鸿剑擦着侯飞云身侧钉入墙上,这才没有刺到她。此时文姬已出了门口,一挥袖,两扇大门“砰”的一声合上,墙、门、窗上同时有白光闪过。

    杨逸又是一掌拍在墙上,拔出惊鸿剑刺向屋顶。屋顶上白光一阵乱闪,接着文姬漠然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杨逸,惊鸿剑的确是不世神兵,但你修为差我太远,这个禁制又是以玉屏山大阵为根基,大阵的本源则是寒玉剑,你若不嫌烦,就多试几次吧。”

    杨逸哼了一声:“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文姬道:“我想查的话,还是可以查到的。”

    杨逸又哼一声,不再说话。

    又过半晌,屋顶上都没动静,杨逸估计文姬已经走远,便在屋中踱来踱去。侯飞云看着他踱了半天,道:“师兄,到底什么情况?”

    杨逸狠狠踢了一脚已经倒在地上的桌子,愤愤道:“我那一剑只要往左再偏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我就能截住她了。”

    侯飞云走到床边坐下,道:“那么一点点你再练个八十年估计也练不出来。”

    杨逸又踱了几趟,长叹一声,也走到侯飞云身边坐下。

    侯飞云道:“师兄,怎么回事?”

    杨逸道:“我也不知道。文姬把我们困在这里,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嘿嘿,原来她早就算好了,连干粮都准备在这里!”

    侯飞云道:“好像是的诶……”

    杨逸道:“从她一进屋起,每个动作都在她计算之中,连座位都大有讲究!”

    侯飞云想了想,道:“确实。座位她肯定事先考虑过的。”

    杨逸道:“真是。我们跟她又没仇,她干什么……见鬼!”

    侯飞云一惊,道:“怎么了?”

    杨逸一拳砸到床上,咬牙切齿道:“这个贱人,居然在茶里下毒!难怪我们说了这么半天话她一杯茶都没喝完!”

    侯飞云一把抓住杨逸腕脉,伸出二指搭上,道:“什么毒?要不要紧?”

    杨逸道:“我真气提不起来了,不过其他的倒还好。”

    侯飞云哦了一声,道:“那也没什么关系。”

    杨逸道:“怎么没关系了?”

    侯飞云道:“反正就算你法力还在我们也出不去,那你法力在不在都没什么意义。”

    杨逸沉默了一下,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侯飞云道:“我们又没钱,又什么好担心的。除非……”

    杨逸道:“除非什么?”

    侯飞云道:“除非二师兄你的美色被人家看上了。”

    杨逸白了她一眼,不再说话,爬到床尾盘膝坐好,试着凝聚真气。

    侯飞云见师兄一脸“请勿打扰”的表情,左右无事,便拉开被子躺了下来。她跟杨逸说没什么好担心的,其实她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怕。这里是玉屏山,文姬如果想对他们干点什么的话,那真叫神不知鬼不觉。师父……师父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师父……侯飞云翻了个身,继续想着。师父教过她很多东西,当然更多的都没教过。师父有的时候不常露面,但知道师父就在山上,连睡觉都会安心许多。有一次师父要带着大师兄去找百里师伯,她死赖着不肯让师父离山。最后师父无奈,只好把她和大师兄一道带了去……

    ……说来奇怪,师父不是师祖的首徒,因为他们三个人都管百里长亭叫师伯,但当尽水掌门的却是师父……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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