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铎放下汤匙,拱手道:“愿闻大教!”

    袁洪道:“若牛王的军队不出城门,而直赴须弥山,与冷月会合,居高临下,我们如何对付?”

    听了这话,郭铎的笑容忽而曳然一顿,僵住了。陈德光忙道:“广寒宫有法令,宫中的人不得轻易与外界接触,千年以来,一直如此,袁将军多虑了。”

    袁洪笑道:“到那时,势如救火,再说广寒宫与幽云城,唇齿相依,唇亡而齿寒,广寒宫为求保命,为何不与牛王联手?”

    袁洪这一席话,直击命脉,郭铎一方的将官都为之气结。

    尹卫笑道:“郭大人不必担忧,小弟倒有一计,不知是否行得?”郭铎忙道:“监军快请说。”

    尹卫叫道:“来人哪,把猛火油抬上来!”

    只见庭园外的军士抬上来一个大铁桶,约有三十升,桶内盛满了黑色的液体,十分粘稠。

    尹卫道:“点火!”

    军士忙取火石,点上蜡烛,扔在桶内。只见桶内的液体遇火即燃,黑烟腾腾,啪啪作响。

    尹卫道:“请诸位将宴席后撤十米。”众将官不知他要干什么,便依言后撤。

    尹卫指着燃烧的铁桶,道:“用水浇它。”

    军士便提着一桶水,不敢走进铁桶,隔着十米,将水泼了过去,说来奇了,水泼在桶内黑黑的液体上,只听得“嗤”的一声,火焰突然腾空十米,烤得人脸一阵烫热。

    郭铎触电似的惊觉起来,叫道:“这黑油是什么?怎么遇水反而燃烧!好诡异!”

    王峰明白,这东西实际是一种由碳氢化合物组成的混合物,在人间把它称为石油,可笑地狱里面的人直到今天才发现。

    尹卫笑道:“这便是猛火油了,它遇水不但不灭,反而烧得更旺。我旗下军士挖井取水时,无意中掘出一口油井,里面盛产猛火油,据观测,这油井一直连到幽云城中,我们只需点燃油井,自可将幽云城一举炸掉,而不折一兵一卒。”

    郭铎听得心神剧震,倒不是因为用猛火油炸城而用计之残忍,实因此计乃尹卫所出,若成,岂不全是他的功劳,自己收师回军,如何向虎王交待?但又没有理由驳斥,额上不由汗生。

    郭铎的亲信也都不好过,一个个听得灰头土脸来。

    尹卫催问道:“郭大帅,不知小弟这条计谋可行否?”

    郭铎支吾道:“计谋虽好,未免毒辣了一点吧。”尹卫笑道:“战争,无非是杀人夺城,烧死他们和用刀枪刺死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郭铎道:“这……”想反驳,却难以措词。

    王峰心中一动,悄声对陈刚说了几句话,陈刚大喜,朗声道:“此计不成!”

    尹卫将眼睛瞟了过来,道:“哦,陈营长有何话说?”

    陈刚起身问道:“不知尹大人是否曾点燃过油井?”尹卫笑道:“油井只有一个,我若冒然点燃,幽云城岂不早毁了。”

    陈刚道:“这么说来,尹大人所说的点油井炸幽云城只是推测可行,并没有实践过,是不是?”尹卫一愣,道:“可以这么说。”

    陈刚走到正在燃烧的铁桶旁,道:“诸位请看,猛火油虽然烧得凶猛,但它终究只能在表面燃烧,不能象闪电一样传导,如果我们把油井点燃,起火点也只会在井口,慢慢将地下的猛火油烧完罢了,根本不会传到幽云城中。”

    听罢此话,尹卫的一方都眉头深锁,陈刚则回到原位,一挥袍袖,安然坐下。

    郭铎大喜道:“陈营长果然见识超人,如此简单的问题,竟都将大伙儿蒙敝了!呵呵!”

    尹卫突然哈哈大笑,长身而起,举起右掌,排出一道强劲的真气,直射铁桶,只见桶中的猛火油突然自中心涌出一道漩涡,火焰便自漩涡中燃烧起来,火势则更加猛烈!

    众人都起身查看,袁洪鼓掌大叫道:“好办法!将井中的猛火油抽出中空,存留空气,然后一直通往幽云城中,如此一来,大事可成!”

    郭铎的一方将官面面相觑,惊得三魂早已走了六魄,如此一来,再无理由驳斥了。

    王峰的眼前出现残忍的一幕:大爆炸响起,火焰烧天,黑烟腾空,百姓们在哭嚎,幽云城中一片狼籍,几乎没有一座建筑是完好的,到处都是冲天的火光和呛人的烧焦味,破碎的木头、碎片和士兵的残肢鲜血铺满了地面……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有责任阻止这场大屠杀!

    王峰定了定心,附耳对陈刚叙述一通,陈刚的愁苦面容立即展开了,待王峰讲完,仍不放心地问:“真的如此吗?”王峰道:“大人请放十二万个心,照我的话说,错不了的。”

    陈刚再次起身,朗声道:“如果照这条计策进行下去,不仅幽云城会灭亡,而且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郭铎见又是陈刚发话,想必又有极妙的辩词,大喜道:“陈营长快说!”

    尹卫似乎并不吃惊,亲斟了一杯水洒,在手上晃荡着,并不急着饮下去。

    陈刚道:“猛火油和地下水一样,都是在地下分布的,就如人的血脉一样,脉脉相连,如果我们将流淌的地下猛火油抽成中空状,引发爆炸,则必然导致连锁爆炸,不仅幽云城,恐怕方圆上千里之内都会被波及,地皮会被掀起,我军尚未逃生,就一个个成了人肉馅饼。”

    张安盯着陈刚,问道:“陈营长,不知你怎么对猛火油的习性及分布状态了解得如此透彻?”

    这一句敲山问虎着实将了陈刚一军,王峰可没告诉他为何猛火油要这番分布,陈刚自觉失态,胖脸泛红,忙矮了矮身子,想听王峰有什么话要说。

    王峰刚要启齿,尹卫持杯饮酒的动作曳然一顿,双目神芒湛现,喝道:“想不到陈营长身边还有高人哪,为何不露脸出来说话!”

    王峰听得出尹卫话中有话,禁不住瞧向尹卫,当王峰的目光甫一与尹卫接触,便如触电一般,尹卫的眼中有若闪烁着流光异芒,惊得他通体汗出,慌忙垂下眼角,想起方才触及的犀利眼神,仍感心有余悸。

    尹卫直视王峰,道:“小兄弟,我知道刚才的说词都出自你口,陈营长不过代为转达罢了,既然小兄弟知识渊博,何不现身说话?”

    王峰忙以眼询问陈刚,陈刚的老底被揭露,老脸通红,已失了主意。

    袁洪指着王峰,叫道:“原来是你!我一抓到你,就觉得有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尹卫诧异道:“难道袁校官认识这位小兄弟?”袁洪道:“岂只认识,此人叫王峰,抓到他时,他的服装怪异,举止不同常人,后来带他去巫师那里询问,由巫师作保,方才免其一死,贬为奴隶,想不到今天竟然成了陈营长的亲卫。”

    尹卫心中霍然一震,道:“什么?巫师竟然替他作保?”忙将王峰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料其决非寻常人士。

    郭铎虽然心中惊疑,但他毕竟是老江湖,脸上并不作色,问陈刚道:“这位王兄弟,他的身分如何,你可清楚?”陈刚道:“他居于山野,有些武功,不过,直至今天,下官才知道他所学极广,令人始料不及。”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王峰脸上,甚至连郭铎、陈刚也瞟来怀疑的目光,王峰一阵头皮发热,现在已成众矢之的,要想脱身,已是极难。

    陈德光道:“王兄弟,不要害怕,你所学渊博,不是坏事,只需将来历解释一下即可。”胡永平道:“是呀,你出身如何,说来听听。”

    王峰骑虎难下,如果再坚持说自己是山野粗人,已难令众人信服,但若挑明身份,又不知会造成多么大的波澜!

    尹卫道:“陈大人,你收了一名得力的助手,为何神神秘秘的,连他的来历都不愿告诉我等知晓?”

    陈刚执着王峰的手,意思是叫他宽心,万事有自己作主,哈哈大笑道:“笑话,我收的亲卫有才华是我的福气,为何要将其来历告诉你们?”陈德光与胡永平一听这话,方知刚才失言,忙齐声道:“正是如此,王兄弟,不用怕。”

    袁洪道:“此人来历不明,虽有巫师作保,实在难逃奸细的嫌疑,既然陈营长有意包庇手下,就让在下来一探虚实吧。”

    陈刚笑道:“难道袁大人还想亲自与这年轻后辈动手不成?”袁洪嘴角轻扯出一丝诡异莫名的笑意,道:“出师自然有名,我派一名百人队长与王亲卫过招,如果侥幸取胜,王亲卫必须将来历告之,不得隐瞒。”

    陈刚问道:“如果你的人输了呢?”袁洪道:“那么,王峰是否奸细一事,我们暂且不究。”

    郭铎这边的阵营被对方抓到小辫子,总得有一个解释,陈刚只得命王峰小心出战。

    袁洪道:“为求公平,需为王峰找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胜负各安天命。王峰,你可会法术?”王峰道:“我习过武功,但对法术一窍不通。”

    袁洪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一名黝黑男子道:“段山,你去试试王峰的招子,摸摸底细。”

    段山抱拳道:“遵命。”长身而起的身躯倏的挺拔魁梧,阴鹜般凶狠的目光中透出森然冷芒,走至场中,与王峰对立,如同一个宝塔一般高耸。

    陈刚对段山的底细很了解,此人是袁洪的心腹,生性残忍,手段毒辣,使得一手“开山掌”。在军营中,曾经发生过奴隶暴动,段山凭借此掌冲入奴隶中,不到一刻钟便击毙了五十名奴隶,单以武功而论,应在王峰之上。不禁为王峰捏一把汗,自己一方的荣辱就全在他身上了。

    王峰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不知不觉中被卷入这两场政治斗争中,就像一个箭靶,两边的人都会向自己射箭。自己如果取胜,则不必向尹监军一方解释来历,但回到营中,陈刚必将命自己详实交待,否则难逃拷问。

    但是,输赢并非毫无意义。若此时败,则必须找出令人信服的说辞,一时半会儿编造,极为困难;若此时胜,则可以将说辞推迟几个小时,自己心里可以慢慢的酝酿,而且对陈刚比较了解,况且又是他的人,比较容易面对他。

    场中央的铁桶中,猛火油仍在熊熊燃烧着,空气为之波动,隔着红红灸热的烈火,王峰与段山对立着,能够看到对方的脸在火焰中若隐若现。

    王峰心意已定,手向剑柄一搭,只听见一阵鸣玉之声,已将随身佩剑握在掌中,当下横剑当胸,敛神定气,青锋透着火焰的猩红,象是一条吐着红信的青蛇。

    尹卫突然道:“王兄弟,这场比武不是生死相搏。你们两人都将佩剑拿下吧。”

    王峰心中一笑:“原来尹卫担心段山会杀了我,我死了,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看来在气势上,我先胜了一筹。”便依言把宝剑扔在地上。

    袁洪向段山使了个眼色,段山会意,也扔了宝剑,一掳袖子,道:“王亲卫,请!”“请”字刚出口,五爪如铁色一般,使出一招“起身鹰捉”,拿将过来。

    王峰眼看着黑影当头罩下,来势狠辣,忙双臂紧守空门,不露外向。段山在将捉未捉之际,突然一变为两手拧翻,两臂绞转,形成剪形,卡向王峰的上膊。王峰吃了一惊,左手微向后抽,右肩顺势向左一拧,颠撞敌心胸,此种打法,实是用鹞折扇之力之意。

    段山“噫”了一声,似乎对王峰的招子略感吃惊,右竖肘一伸,闯向王峰的心胸,动作虽快,王峰仍能勉强看清,忙用左手按其手肘。

    段山大喜,叫了一声:“中招!”即捋左手沿右肘弯上提,与右手会合后再行分开,沉肩垂肘,顺着王峰肩下捋,王峰感到段山的五指如铁钩,一只手臂被牢牢抓住,直到按到肘弯,王峰不能束手就缚,一个横拳,劈打段山的鼻梁。

    段山同时屈折中节,使用头打,撞向王峰的胸膛。王峰无可躲避,砰的一声,胸口上狠狠受了一记猛撞,一下子弹飞了五米,落在地上,连滚了三滚才收下势头。

    段山不待王峰有喘息之机,如恶虎一般扑了上来,骑在王峰的腰间,重重的身躯压在上面,王峰感到呼吸困难。

    段山却不出手了,只是双手扼住王峰的双手,压制着他,屁股还不安份的扭来扭去,王峰想甩开他,谁知此人的力道比野人还大,王峰连连使劲,都不得力,这样持续了一分钟。

    王峰扭头见陈刚脸色晦暗,手爪子把桌布都捏成一团了,顿时明白,原来段山的目的不是打倒自己,而是要羞辱自己,这一定是袁洪先前眼神的授意,好借此来羞辱郭铎一派。段山骑在自己身上,如骑马一般嚣张,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王峰气冲七窍,天生的犟劲一上来,被扼制的双手向内一勾,五指用力掐入段山的手腕上,段山的手腕也是肉长的,这时如何不痛,力道随之泄去。

    王峰接着双腿膝盖向内一拱,一把将段山掀翻了过去,幸亏段山应变得快,双手在地上一撑,打了一个八叉,才不至于摔成狗啃泥。

    段山揉着手腕,不满的直叫唤:“好小子,你掐人算什么打法!”

    王峰一个鲤鱼打挺,跳站起来,扑打了一下灰尘,凛然道:“掐你?我还想咬你呢!”

    段山气得蛙跳,厉喝一声,改鹰捉为虎扑双把,扑向王峰。此招为鹰捉之非常打法,而其变化,为捉、为劈,为塌法,为肩靠、为头撞、为双展、为挤,任意变化,施展起来,双臂如风车一般,拳风舞影,极难看清楚。

    王峰连连后退,不敢轻易招架,恐中敌计,加之寻找破绽,忽然发现段山的拳影左黑右白,段山的一张脸在拳影中也是左黑右白,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开山拳”的拳法是左虚右实,故意混淆视听。

    王峰忙闪身进敌右边门,以右前肱压迫敌之右膀,并以左手横插敌之胸前使用切劲,左肩跟进靠撞敌之右侧。

    这三招变化如鬼斧神工,正是李小龙截拳道的心法,先观其套路,了解章法,再行反击!

    段山将身躯一矮,妄图躲避之时,不料头颅正暴露在王峰的面前,王峰顺势一个手槌敲到他的脑壳上,头上飞快地凸起一个大包。

    郭铎一方看得眉开眼笑,这一下王峰总算扬眉吐气了。

    段山虽然中招,却并不气馁,忍住头上的疼痛,身躯微俯,脚下踩着寒鸦步,左手一捺,右掌呼的一声打来,这一招并不太快,却隐隐有风雷之声。王峰见其劲力惊人,不敢硬接,一矮身,从对方肋下穿了过去。

    段山倏然骈出两指,点中了王峰肘弯的“曲池穴”,这是令人始料不及的,就像一种“我死也要把你拖下水”的打法。

    王峰的穴位被点,如染急痧,左臂一阵酸麻,不能动弹,惊急之下,一招横扫腿,逼开段山,忙用右手解穴,但段山的点穴手法古怪,怎么也解不开,左臂就如不是自己的一般。

    郭铎脸上的笑容为之静止下来,陈刚拂袖而起,叫道:“正当的比武,使用点穴这种控制对手的作战方法,似乎有违公正吧!”袁洪笑道:“只要不是攻敌的要害,如眼、喉、裆,其它的一切作战手法都是正当的。王峰要是会点穴,不妨照做啊,他不是只会掐人吧,呵呵!”

    陈刚凝望着郭铎,见其眉头深锁,并不答话,知道自己一方确是处在理亏的状态下,只得坐下。但王峰的左臂不能伸展,迟早会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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