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的大帐背崖而建,周围看守的士兵并不多,也许是郭铎对自己的武功过于自负。此时烟瘴四起,幻作五色,透过缭绕稀薄的雾气,远远可以望见帅帐之顶插着一杆金旗,衬托着周围的怡人环境,尤显幽深静谧。

    只见郭铎孤立在崖顶,眺望山后浴在云海里的幽云城,庞大的城市尽收眼底,使他产生一种非要轰轰烈烈大干一场不可的豪情壮志。现在不想有什么事情束缚自己,他生性是一个不甘于平凡的人,永远要活在世人的注目喝彩中,虽然已是高高在上的三军统帅,但他仍不满足。

    见到陈刚与王峰到来,郭铎的身形挪动还转,凌空横渡三丈,落在两人身旁,叹道:“小小一座城池,却令我费尽心机。”

    这时已是傍晚,三人进入黑黑的大帐,郭铎手中升起一团炫目的炎火,屈指一弹,炎热的玄能集线成束划出一道奇魅的轨迹,直袭烛台,倏的“噗嗤”一声,蜡烛被郭铎隔空点燃,冒出闪亮的焰花。

    白炽的火光缓缓弥漫向四周,映出大帐的宽敞雅洁,四壁悬着字画,当中摆着一张八仙桌。郭铎令军士不得擅入,只留下了王峰、陈刚两人。

    郭铎至虎皮大椅上坐定,一挥手道:“坐吧。”

    陈刚抱揖后坐定,王峰站在陈刚之右,郭铎道:“王峰,你也坐吧。”

    王峰闻言大惊,单膝弯曲,道:“小人不敢。”知道和这些人打交道必须多长一个心眼,他们时常用一些笼络的手段来刺探你的心机,稍有不慎,就会中招,直至惹来杀身之祸。

    郭铎笑道:“现在你是以巫师弟子的身份至此,不必拘礼,我有话问你。”陈刚道:“王峰,将军赐你坐,你就谢坐吧。”

    王峰只得行礼道:“多谢将军,多谢营长。”走到右边的椅子上正襟危坐,椅上的皮垫子很柔软,但王峰坐在上面,有如针扎。

    郭铎独坐高席,自斟自饮,似乎还在思虑如何问话,脸上的神情也阴晴不定。王峰心中忐忑,双手轻按在膝盖上,知道真正的审讯现在才开始。

    郭铎道:“关于尹监军和我的争斗,陈刚都跟你说了吧。”王峰道:“是的,宴席上我也瞧见了,尹卫表面上看来很儒雅,实际上内心极为嚣张跋扈。”

    郭铎听得眼睛一亮,似乎对“嚣张跋扈”这四个字很满意,赞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看人倒也准。”不由再次仔细打量王峰,虽然他的年纪不过十九岁,身型在穿上宽松的衣裳后略显单薄,但已具有成人的体型,而且那一双深沉的双目,高挑的鼻梁,宽广的额角,格外给人一种不羁的味道,如龙辕凤姿,一副定非池中之物的不凡相骨。

    郭铎的心头萌生巨震,若假以时日,眼前的少年或许真有龙跃云津、凤鸣朝阳的一日!

    王峰见郭铎目光炯炯,脸上充满了一股神秘诡异的强者气势,虽然仍带着微笑,却能予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王峰的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惧意,脑中思绪飞转,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人自小就愚笨不堪、身无长物,何劳将军细看?”

    郭铎仰天长笑道:“此话似乎有些言不由衷吧!自古以来,王孙将相本无种,帝位也是努力争取得来的,出身低微又如何?”

    陈刚见郭铎如此问话,微感错愕,却猜不出是何意?王峰身在局中,自然知道郭铎这番话纯粹是反话,想试探自己是否不甘居于人下,故连连点头,垂首不语。

    郭铎问道:“巫师有没有向你提起,他是哪里人?”王峰道:“他从未提起。”

    郭铎问道:“巫师收你为徒,有没有教过你武功?”王峰摇了摇头,看郭铎、陈刚二人神色,忽有所推度。

    郭铎突然伸出手来,掌指凭空作势,搭在王峰的肩头上,一股强大的力量透体而入,逼得王峰肩膀一矮。郭铎的掌中闪起一道金光,贴在王峰的腹部丹田之上,光芒应劲电透入,而后一闪即逝。

    陈刚的双目异芒湛动,浑然无觉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王峰但觉一股强势的力量忽涌而至,将他笼罩在一团凌厉逼人的炙热气息中,但气息却从下天门的会阴穴吸至上天门的百会穴,然后反方向按督脉路线从上天门呼回下天门,如此周转了一圈,那股力量倏的又消失了,身体就像从火中取出来一样,还有热热的感觉。

    王峰本能的弹了起来,诧异的望着郭铎,郭铎将巴掌往下一压,道:“你莫惊,我适才试了一下你的武功,发觉你的根基很浅薄,说俗一点,就是仅会两手庄稼把式,奇怪呀奇怪……”说罢,皱眉不语。

    王峰隐约可以揣测出,郭铎这一句“奇怪”,意思是指不知为何巫师仅收自己为徒,而不教武功?他又哪里知道,巫师的收徒其实是为自己解围,不得已认的徒弟。

    果如王峰所料,郭铎问道:“巫师的玄法,一点都没有传授给你?”王峰道:“巫师说,习武者先需修心,心要常存孝顺之心、公道之心、慈悲之心,便要我先到奴隶营去历练历练,然后再行传授玄法之奥秘。”郭铎叹道:“原来如此。”

    王峰见他一个劲打听巫师的情况,一定有其渊源始末,心中已了解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他们已相信了自己的身世,他们真正要研究的人,其实是巫师。

    王峰可以断定,巫师与军中的大将们一定存在着某些微妙的关系,故意叹道:“小人深得将军垂爱,恢复了自由之身,现任陈营长的亲卫,但经过与段山一战,自感武功低微,有心无力啊!”

    郭铎听后,面部神情时而阴沉、时而舒展,如斯反复不定,突然想到什么,道:“既然巫师说过,你历练完毕,就可传你玄法,不如这段时间你先去向玄师学法术,再效犬马之劳。”

    王峰大喜,嘴里却不得不推脱:“将军,这可使不得,陈营长这里军务繁忙,正缺人手效力,小人自去习武,岂不是自私自利的行为?”

    陈营长道:“诶,巫师挟技自秘,据闻从未收徒,既然肯收你为徒,自是你的造化,你得其真传之后,我还需多多依赖你呢!”郭铎道:“名师收徒,不但要注重姿质品格,还要讲究师徒缘法,这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王峰,你不必多虑了,好好修法,国家正需要你这样的栋梁之材。”

    王峰方才跪拜于地,道:“得将军、营长知遇之恩,王峰定当鞠躬尽瘁,誓死垂报!”

    陈刚笑道:“小盈你已经见过了吧,觉得如何?”王峰心中一动,道:“大人说得可是梁小盈?昨晚得她服侍得很好,多谢大人的照顾。”陈刚笑道:“以后,她就是你的丫鬟了,照顾你的起居。”

    王峰心神剧震,忙揖首道:“大人,这……小人实在不敢当!”

    陈刚扶起他,笑道:“快莫如此,起来吧,身边有个丫鬟照料,你也可以更安心的习武。日后只需将所学心得告诉我,让我们了解你的长进。”

    看着陈刚狡诡的笑容,王峰终于明白一件事情,自己已成了郭铎、陈刚投石问路的一颗石子,他们把自己埋在巫师的身边,藉机探知所需要的一切情报。而梁小盈则估计是陈刚安在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时刻监视自己,若自己有所隐瞒,梁小盈定会报于陈刚知道。

    王峰见无推诿的余地,道:“既如此,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站了起来,别过两位长官,出了大帐,吹着凉爽的晚风,心头一阵惬意,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难道我堂堂一个大活人,还斗不过你们这一帮子死人?

    王峰笑了笑,自打现在脱离了陈刚的身边,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自由人了,感到四周的景色从没有像今日这般赏心悦目。

    没走两步,忽然看见一名士兵拦着一名男子,不让他过来,夜色下看得不太真切,那男子见王峰出来了,大喜道:“王亲卫,可把你盼出来啦!”话声方停,人已到近前。

    王峰定晴一看,原来是段山,心中一动,不知他来这里有什么企图?

    段山一把拉住王峰的手,笑呵呵道:“王亲卫,还没吃晚饭吧,走,兄弟作东,到兄弟那里喝两蛊,叙叙旧。”

    王峰心里笑道:“我和你有什么好叙旧的?”嘴里说道:“你的盛情,我心领了,适才在郭铎将军的大营内已吃过。”

    段山惊得抓耳揉腮,道:“什么,郭铎将军亲自单独宴请你?”王峰拍了拍肚子,笑道:“是啊,我和郭将军谈笑风生,十分愉快。”

    段山忖道:“此人可真是个大红人,又有巫师撑腰,还有郭铎作靠山!”想到这里,浑身不自禁的抖了起来,拉王峰的手更用劲了,生怕他会脱逃似的,道:“王亲卫,今天多有冒犯,还请移个大驾,到小弟的营帐里,让小弟给亲卫赔个不是。”

    王峰笑道:“我现在真的很累,改天吧。”段山一听就犯了急,眼珠子都快红了,扯直了那副破竹喉咙叫道:“王亲卫,你不去就是还把先前的事记在心上,来来来!我让你打,我让你打!”拽起王峰的手就往他的脸蛋上揍去。

    王峰一抽手,笑道:“段老哥快请住手,我决没有怪罪老哥的意思,所谓不打不相识嘛,只是今天实在是没有心情,改天一定到场。”段山这才唉声叹气、依依不舍的与王峰挥手作别。

    王峰至此明白了一件事,拳头的力量可以让我们骑在别人的头上。

    王峰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和熙的微风拂面,借着军营中的点点灯火,轻逸的雾气缭绕,衬着入目的翠绿,掩不住心中的兴奋,感觉一切仿若仙境一般,生出一种疑幻似真的感觉。

    只是,从中午到现在,已经两餐没吃了,加上段山一提起,感觉肚子格外饥饿,便向膳房行去。

    膳房门口摆着一个大木桶,奴隶们也都在排队打晚饭,负责打饭的仍是那名火头,当初王峰初入奴隶营时,向他多讨一碗稀饭,挨的却是辛辣的鞭子,当时奴隶众多,而且王峰就和个开路鬼一样,披头散发,身上直流血,他恐怕已记不得打过王峰了。

    火头此时见到王峰,见到这身鲜华夺目的衣裳、这张已洗干净了的脸,眼睛顿时一亮,忙点头哈腰,王亲卫长、王亲卫短的。

    王峰道:“给我一个馒头,一碗粥。”火头笑道:“您老怎么能吃这些东西,快随我到膳房里面来,专门备有精美的糕点,有桂花糕、松子糕、猪油糕,还有油糊花生糕,真是又松又脆,亲卫一定喜欢。”直说得唾沫四溅。王峰一撇嘴道:“不了,我就吃这个。”

    火头无奈,只得照办,王峰拿着馒头,合着稀饭吃了,见奴隶们一个个皮包骨头的,道:“给他们每人多盛一碗。”火头听得一愣,怕是听错了,问道:“您老说什么?”王峰道:“我说给他们每人多盛一碗粥。”火头忙哈腰道:“是,是!”

    奴隶们个个欢天喜地,向王峰作揖行礼,王峰道:“你们不必谢我,请谨记,每一个生命都在生命的汪洋中微微闪烁着光芒,没有人可以支配,不要指望别人的施舍,你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没走两步,突然直觉的感到身后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冷不丁回首,可惜庞大的军营中,各条街巷穿梭复杂,士兵拥挤,各色人等都有,无法发现跟踪的人。

    王峰越往前行,被窥探的感觉就越强烈,知道这决不是幻觉,而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而且练武之人比平凡人更加警醒,不禁加快了脚步。

    他四下探望,每一名士兵都值得怀疑,心道:“为什么要跟踪我,是因为我还是巫师?跟踪我的人,是郭铎一派还是尹卫一派?按道理来讲,应该不会是郭铎,因他已安了一个梁小盈在我身边,再派人跟踪,实是画蛇添足,八成是尹卫一派!”

    眼下的情势波诡云谲,如果鲁莽行动,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峰必须冷静应付,冷静才能生出智慧,才能保证不会吃亏。

    他绕过两道弯路,借着徒坡的掩护,急步疾趋一边的小路。这时,一个提着水桶的中年妇女也绕了过来,始终和王峰保持着五十米的距离。

    很明显,这妇女在跟踪王峰,如果跟得太近,被王峰发觉被跟踪了,猝然反击,志在必得,被捉住就更得不偿失了,除非这妇女的武功比王峰高强得多。

    王峰心中一动,便往回走,又回到先前的弯路上。这时,妇女便停止向小路行进,弯路上一名大胡子男子靠着走了过来,一直手探怀中,似在戒备。

    跟踪王峰的人采取这种分区责任制的盯稍手段,因为长期跟踪会引起目标起疑,经常换人便可减少这种弊病,问题是必须有充裕的人手才行。

    王峰无法反跟踪,因为孤掌难鸣,与有庞大实力的组合周旋十分累人,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便定下心来,装作并不知情的样子,回到自己的帐蓬,令他吃惊的是,帐蓬里面一片漆黑,梁小盈在哪里?不是她照顾自己的起居吗?在军中,如果擅自违令,将要受到极重的处罚。

    王峰满脑子谜团,坐在床上,细细思虑这些时日以来的一幕幕,象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面过滤。

    忽然,他心生一计,高声叫道:“小盈,给我打点热水来!”帐蓬外面自然没有人反应。

    王峰掀开帘子,再次叫道:“小盈,给我打点热水来!怎么不回答,你在哪儿啊?”然后有意无意地观察四周,便看到一百米外,两个士兵靠着一株大树攀谈着,不时的朝自己这里望过来。

    王峰心里有了底,跟踪自己的人又换班了,便故意撑了撑懒腰,打了一个哈欠,骂了一声:“该死的小盈,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害老子一个人睡觉!”

    王峰一步三颤的走回帐蓬,吹灭了蜡烛,将床上布置一番,摊开被子,里面放几件衣服,鼓得满满的,作出自己正在睡觉的形状,然后抽出宝剑,躲在床下,静静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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