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收了风雪,徐跃走过来,在王峰身上的冰块上敲了敲,笑道:“张兄的无极玄冰果然厉害。”张清道:“这小子屡次作祟,十分可恶,将他冰住,看他还有什么能耐!”徐跃道:“可惜冷月她们却躲到洞里去了。”

    眼前红光一闪,谭红已落将下来,笑道:“不碍事,我故意放她们进洞的。”徐跃问道:“难道谭护法还有妙计。”谭红笑道:“一切正在有条不紊的按计划进行着,我先卖个关子,过一会儿,你们自然知道。”

    谭红发现王峰被冰冻起来了,脸上闪烁着无以名状的神采,叫道:“冰得好,冰得妙!能维持多长时间?”张清道:“他被无极玄冰封住,已永无翻身之理了。”

    谭红在王峰身边徘徊着看了一圈,笑道:“很好,你终于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就永远在这里作个标本吧,哈哈哈哈!”她笑得那么猖狂,那么无拘无束,像是久压在心里的怒火,忽然间为之发泄而出,就在这座后山中,她放荡无拘的狂转着身子,笑着,叫嚷着……

    这番声势,不禁把徐跃与张清惊得呆住了,不知道谭红为什么这般怨恨王峰!

    身后军靴声响起,侯永生已率军赶了过来,黑熊精与蜘蛛精已恢复人形,不屑与他们为伍,冷冷的负手站在一边。

    洞内与洞外就此隔绝,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

    冷月毕生的精力全都在这里,如今宫殿焚毁,人员面临着死亡的危险,怎不令人忧肠苦肚?还有王峰,可怜他为了阻拦张清,变成一座冰雕,连尸体都抢不回来。

    想到这里,她迟滞的目光缓缓视向四壁,一刹间像是苍老了许多。

    石洞的缝隙吞吐着夜风,轻轻嘘啸着,更似增添了一份夜的阴森恐怖,观音神案上点有两盏长生灯,颤曳着碧森森的寒光。

    人们总算到了一个暂时安定的场所,心中的惊惧得已缓解,但这张法纸只能保护她们一天,明天敌人就可以攻进来了。一想到这里,每一个人都不啻死了半截,在魂飘魄离的梦境中生存着,那么多双眸子,居然再也看不出昔日所含蓄着的锐气精芒,只是沉沉垂死,一番暮气。

    一名火工名叫宋凤萍,忍不住问道:“宫主,明天敌人破洞进来,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都禁不住苦眼巴望着冷月,希望她能有办法。

    冷月点了点头,在两名弟子的携扶下,来到观音像前,双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什,道:“菩萨,今天本宫遭到千年大劫,众人都被困在这里,敌人在外面虎视眈眈,难道这就是佛祖的本意,必要让地狱之内的唯一净土毁于一旦?”

    观音菩萨的圣像依然无比威严的矗立着,并没有半点表示。

    一种深深的自责刺灸着她,此一门派的垂亡,自己有不可推辞的责任。痛心、失望、自责,这么多的错综心情岔集之下,冷月缓缓地垂下头来。

    众人知道,冷月已经束手无策了。在这双重力量的摧击之下,再也忍受不住,顷刻之间,先觉洞内充斥着一片哭声。

    冷月道:“从来只有命运捉弄人,却不容人来择命,一旦命运选中了谁,你虽千方百计,亦无力抗拒。各位不要过于伤心,这一切都是天意弄人,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同进退,共生死。”

    众人听宫主这么说,一时间只觉得心血沸腾,大是难以自已,纷纷擦掉眼泪,齐声道:“宫主说得对,我们就算饿死在这里,也不能失了骨气!”

    谭红这时走到先觉洞前,双手贴在洞门上用力推了推,可惜推不动。侯永生问道:“谭护法,我们为什么进不去?”谭红道:“石门上贴有符纸,一天之内,任何方法都进不去。”

    侯永生惊道:“难道我们还要在外面驻守一天?”谭红笑道:“外面的人进不去,可里面的人很快就要出来了。”侯永生问道:“这话怎么讲?”

    “你仔细瞧好了。”谭红冷森森地笑着,掀起两片嘴唇,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朗朗说道:“宫主,你在里面还好吗?”

    冷月没有答话,洞内却传出其他女人的喝骂声,说“谭红是叛徒,女魔头”等等,她们似乎一听到谭红的声音就会作呕。

    谭红并不在意,问道:“宫主,你出来好吗?你可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说到这里,脸上闪出红晕,一副娇羞的模样。

    这话一出口,对于其他人,无疑都是一记晴天大霹雳!

    侯永生、张清、徐跃陡然间就像一具木头人般地呆住了,洞里面的众人也都望向冷月,惊异可以由那双失神的瞳子里表露无遗!

    冷月似乎早已知道谭红的心意,喟然一叹,低头不语。

    谭红既然已捅破了那层纸,这时便毫无顾忌,喃喃道:“这五百年来,我每日都陪伴在你的左右,实在舍不得离开你一刹。你的容颜举止,一颦一笑,都紧紧地系着我的心。对着你,仿佛对着一池柔亮的清水,可洗心田,能濯俗气。”

    谭红轻轻的诉说,众人都屏息静气的聆听,一切是那么的静,却又静中有动。

    谭红满怀心事的望着远方,往事如同卷起的浪花,碎溅在心头,生命却像是掠过眼前的一双翡翠鸟,刹那间拉远了。

    谭红扭转头来,继续说道:“我们一起去散步,我都有一种靠在你怀里的冲动,自己一旦喜欢一个人后,发现自己很痛苦,虽然每天可以见到你,却不能说一些亲密的话,那滋味好难受。我并不是一个坏女人,我只觉得自己是身不由己,真的,爱一个人太难了……”

    说到这里,谭红的脸忽然拉长了,道:“我这么爱你,你却只知道照顾这些宫女们,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不只恨王峰,我更恨宫中所有的人!所以,我只能不择手段的带兵摧毁这里,只有这样,我才能拥有你!”

    冷月听在心里,不禁手中冒汗,喉咙发干,甚至感到寒冷无比。

    谭红道:“宫主,只要你肯出来,我可以放了其他人,怎么样?”

    众人只听得胸中忮焰如荼,纷纷叫道:“宫主,千万不要中了她的诡计,女人怎么可能爱上女人呢?”

    冷月的一双眸子,先注视着年纪大的宫女,遂即又移向年轻的女孩们,喘息着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逗留了一刻,仿佛急欲要观察出一些什么似的。

    谭红冷笑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宫主自己可以判断,你们真的以为现在躲在先觉洞里面很安全吗?你们太天真了!劝你们仔细看看,洞里面是不是有很多木柴?”

    众人向洞内一扫眼,真的零零散散的堆有不少木柴。

    谭红道:“而且每根木柴都略发黄光,那上面都擦有黄磷粉,这东西只要暴露在空气中达七个小时,就会自行燃烧。先前宫内的大火,就是这黄磷粉引发的,只不过这里的木柴擦得时间晚了点,不过也快了,你们要是不出来,就在洞里面等死吧!”

    众人拾起木柴,果然和谭红说的一模一样,每根木柴都略发黄光,起先还没怎么注意,现在看来,只教人心胆俱寒!

    “没有想到谭红这番处心积虑的对付我们,连先觉洞里面都埋有伏兵,如果能以我一人来换取大家的性命,我愿意出去!”说到这里,冷月深深地垂下了头,也许是心情过于激动,身子微微颤抖着。

    谭红在外面听得鼓掌笑道:“好,宫主果然是菩萨心肠!”

    宋凤萍叫道:“宫主!难道非要你出去,才能化解眼前这场劫难?”

    冷月点头道:“记住我的话,目前再也没有一件事比活着更有价值。敌人势大,我已无力抗衡,牺牲我一人,正是救活你们的唯一途径!”

    看着冷月揭下写有“阿那律陀”的那张黄纸,众人的心中都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伤心还是愤恚。

    铿锵一声响,两扇石门终于打开,冷月静静走了出来,长发被风吹起,拂在脸上,有些凄迷的味道。她第一眼就望向王峰,王峰仍被冰块包裹着,她不由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风的韵律,群山的罗布,显示着那种永恒的存在意义,大自然的一动一静都象征着冥冥中的休养生息。

    侯永生早已被冷月绰约的风姿吸引住了,只管把一双眸子不停地在她身上转来转去,脸上充满着希冀与倾慕,几乎达到了忘我的境地。

    谭红此时志得意满,面颊笑似桃花两瓣,道:“宫主,让你受惊了。你中了‘化劲消功香’的毒,但每天只要按时服下我秘练的解药,自可无恙。”

    冷月问道:“如果不服呢?”谭红道:“那么,七孔流血而亡。”

    冷月道:“每天要服你的解药,看来这一辈子也离不开你了。”谭红笑道:“这样不好吗?”

    冷月不置可否,道:“你说过的话,应该算数吧?”谭红笑道:“当然算数。”对侯永生道:“侯大人,请军马让出一条路吧。”

    侯永生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你谭红算是什么东西,敢来指挥我?但此时不便发作,只好把手一挥,上千名官兵左右分开,让出一条路。

    冷月对洞内的众人道:“你们出来吧。”

    姑娘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出来,紧张的咽着唾沫,从士兵们的身边穿过。想到宫主已成为对方的人质,宋凤萍身躯微微颤抖着,轻启长袖,在眼下拭了一下。宫女们更是忍禁不住,发出了低沉的一片泣声。

    冷月道:“你们不必担心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们快快下山吧。”仰望长天,只觉得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这时,宫内的一百名女子都已经穿越在军士群中,如一道长龙。

    谭红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忽然将手举起,作成刀状,然后着力往下一挥。侯永生看在眼里,幡然领悟,呛啷一声抽出大刀,喝道:“杀!”

    千名士兵顿时领命,刀剑刷刷抽出,闪烁着银光的一片剑海,身边更响起了震人耳鼓的兵刃砍杀声、喊杀声、喝叱声。弱者悲号,强者狂笑!一时之间,大地昏暗,尘土纷扬,兵刃的交磕,剑气的纵横,勾划出惨绝人寰的一场大屠杀!

    冷月大吼道:“谭红,你,你这个禽兽!”牙关战抖着,瘦弱的躯体几乎难以自持!

    谭红笑道:“如果不杀光她们,你就还会有顾忌,还会有包袱,我现在要彻底卸掉你的包袱,让你一心一意的跟着我!”

    侯永生笑道:“谭护法做得很好!做人不能心存厚道,不杀则已,一出手就得斩草除根!”

    广寒宫中,除了冷月、谭红、王姑、王峰以外,其他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只能哭喊着奔逃。

    一名士兵长矛一挑,一招“举火烧天”,戳穿了一名中年妇女的肚子,扬在天空,划起了一道弧线,砸落下地!

    另一士兵仿佛要借此刻来习练武艺,烈吼一声,将无上的内力灌注在宝剑上,看准一名年轻女子投将过去,这一剑更似具有风雷之势,就在女子扬首挺躯之间,已直直把她当胸挺穿!

    那名女子惨号一声,再也提不起一丝劲道,整个身子就像是忽然被人抽去了骨头,缓缓地向下瘫软下来。

    一名士兵使一个大铁链,飞舞的铁链瞬间将逃跑的女子笼罩其中,铁链有如毒蛇,一旦沾上皮肉便是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色印记,只听见“劈啪”之声不绝与耳,女人们纷纷东倒西歪。

    有些刚烈的女子不甘逃跑,与士兵们肉搏,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是武器,还真砸伤了几名士兵。

    队长见状大怒,长剑一抽,人到,剑到,在一片银色光华里,长剑分心刺到。随着“喀拉”一声清脆的骨折声,这刚才还叫嚣得起劲的烈女顿时像滩泥一般倒下。

    一名七十岁的婆婆被两名士兵张手拦住,婆婆跪地哭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一士兵笑道:“好,你起来。”将婆婆扶了起来,婆婆颤抖着道:“谢谢,谢谢!”

    “不客气。”两口牛耳尖刀,陡地由士兵的袖中抖了出来,分向婆婆的两肋刺来,婆婆根本不及防备,两肋顿时被洞穿,鲜血顺着尖刀染满了士兵的手。

    婆婆不敢置信的蹒跚着向前面跌出了好几步,接着卧倒在地,遂即命丧黄泉,空气里便洋溢起一片浓重的血腥气味。

    另一名士兵笑骂道:“狗东西,杀个婆婆还要玩花样!”

    不到五分钟,广寒宫中所有的女人已尽数被杀,此地直成了血海,腥秽异常。四处的殿宇还在燃烧,火舌如噬人的毒龙,四处游曳,噼啪作响。

    张清摇了摇头,嘴唇蠕动着,想是要说些什么,却是话到唇边,又吞到了肚子里。

    冷月看着满地的残尸,不忍卒视地垂下了头,眼看着老少各同门一一赴死,内心真如刀割一般的痛苦!

    谭红走到冷月身旁,携起她,叹道:“你不要怪我,我的心之所以这么狠,完全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啊!”

    冷月此时惊怒交织,连挣开她的力气也没有了。

    侯永生鼓掌大笑道:“很好,很好,一切终于圆满结束了。你得到了心中的至爱,我们借此毁掉了广寒宫,这次我们之间的合作很成功。”

    谭红一笑之下,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道:“不错,这次多亏了侯大人的兵马,侯大人立下战功,回去之后,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想来也不远了。”

    侯永生满面笑容,道:“呵呵,不敢,不敢。”想到回去之后,立即就让谭红服下“葵花迷魂粉”,三天之内,对主人百依百顺,惟命是从。以谭红充当冷月,交给玉狐,就可完成“狸猫换太子”的计谋了,到时候,冷月还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喀咔……喀咔……”右侧突然发出奇怪的响声。

    “咦?”张清竖起了耳朵,叫道:“你们听,什么声音?”

    “喀咔……喀咔……”

    众人都听到了这种古怪的声音,纷纷扭头向声源地看去,这一看不打紧,顿时惊得全身上下冷得直打颤,红通通的脸庞一下子都变得苍白无比,眸子也像是失去了灵活,总之,众人的全身上下在片刻之间忽然都变得不自在了!

    “王峰!!”

    只见王峰怒目圆睁,双拳紧捏,浑身上下发出金黄色的光芒,在夜色里格外耀眼,而覆盖着他的玄冰已发出了龟裂!

    “喀咔……喀咔……”之字形的龟裂如闪电一般从上至下的窜动,一条、两条、三条……直至成百上千条!

    张清倒退了三步,眼睛几乎要突出眶外,喃喃道:“不,这不可能!无极玄冰之下,他不可能破冰而出!”在强烈的意识形态里,他的心灵顿时遭受着一种难以想象的压迫力。

    不仅仅是张清,所有的人都不知觉的向后倒退着,因为他们知道,马上迎接他们的将是一记大爆炸!

    果不其然,那块大冰雕终于抵受不住王峰由内至外的强大力量,发出震动天地的一声巨响,眼前寒光四射,玄冰被炸得四分五裂,化成无数块碎冰射将过来!

    众人忙以手掩面,有些武功低微的士兵被碎冰刺破身体,就地阵亡!

    原来,王峰的身体内居住着一条白蛇精,因亲眼目睹百名妇孺被残忍的杀死,真元受到愤怒的强烈冲击而充满了力量,这时头发倒竖,浑身冒着火光!

    王峰在绝处逢生,死中求活,这不能不谓之异数!这条命虽是在愤怒中回生,但是细细嚼味起来,却又未始不是上天所注定,天、地、时、人,一切配合得恰到好处。

    这时,两方相距不过一百米左右,当王峰的足步方一踏出,他们顿时感觉到一片无形的压力猝然加在身上,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张清更是满腹懊丧的跪了下去,能从无极玄冰中复活的人,王峰是第一个!

    王峰的心里包着一团熊熊烈火,可是外表却是一块千年玄冰,两种截然不同的性质,构成一种强烈的冲突,使得他的表情现在看起来格外的冷静、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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