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此时去路已封,胸口倏然发起性来,忖道:“罢了,罢了,我现在就跟你拼个同归与尽!”脚跟一转,呛啷一声,抽出宝剑,掌中剑呈竖“一”字形,直向着侯永生身上封了过去,看上去虽只是平列着的一把剑,可是透过剑锋的前后左右,俱都显现出凌厉的杀机,饱含着无比的愤怒,这种感觉只有敌对的一方才能得以体会。

    侯永生急忙抱元守一,“蹬蹬蹬蹬蹬”连退了五步,耳边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剑锋紧擦着他的鼻尖落了下来,看上去却是险到了极点。

    王峰的满腔怒火决计无法平息,身子陡地欺近了过去,左手一分,劈出了一股尖锐的风力,向着侯永生的右肋部位插了过去。

    想不到王峰困了一夜,粒米未进,还有这番能耐,使得侯永生更加提高了警觉,打自内心起,对王峰再也不敢心存大意,甚至充满了惊悸。他又哪里知道,昨夜冷月已替王峰疗过伤,他的功力已恢复了八成左右,一消一长,侯永生更加不是对手了。

    侯永生根本来不及抵抗,只能选择逃避,快出的身势就像倒卷的浪花,霍地一个反翦,已飘出三米以外。

    王峰哪肯放过他,唰的一声,剑光像是一轮寒月,倏地跳升而起,直向着侯永生脐上腹下那一线方寸之地扫劈过来,这一剑真当得上狠厉之极!

    侯永生急忙使一个铁板桥,勉强躲过剑锋,嘴里大叫:“张将军,快快出手!”

    张清应了一声,右掌光芒乍吐,电光石火般直向着王峰身上卷到,一股强猛的杀气蓦地切了进来。王峰只得抽剑相挡,掌剑相交,“呛”然一声脆响,这口剑霍地反弹而起,带起了一道银光,自王峰掌中脱出,足足弹起三十米高,才直直的插入泥地。

    王峰被对方的掌力震得虎口出血,这时宝剑已失,对战更是艰难!

    侯永生的身躯几乎是一般的快捷,鲤鱼打挺般地自地面上跃了起来,却不能再保持从容,躯体一连晃了几晃,才算站稳了,大叫道:“张将军,快拿下他!狗崽子,死到临头,还敢反抗!”

    张清嘶吼了一声,真气充盈之下,半袭长披扇面似地撩了起来,手腕轻投,一片指影漫天扫出,直抓向王峰的喉咙,像是风卷残云,又似长虹经天,总之,那种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王峰也曾料到对方有此一招,只是碍于对方的指影来得太快,聆听之下,点足飞退,却似乎略慢了半步,“哧”的一股尖风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王峰抚着伤口,大片的鲜血由右面的肩窝部位淌了出来,刚才那一指显然在他的肩窝处留下了三寸的一道血槽,伤势虽然不重,可是看来却十分骇人,尤其在他精气两疲之际,这一处伤加在他心里的威胁尤胜于外表所能承受的范围。

    张清也微觉惊愕,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能避过这一抓,心中的战火顿时被激发出来,大吼一声,随着前扑的身势,凝聚了极为猛锐的寒气,以霹雳万钧之势猛然向王峰攻了过去!

    王峰只感到眼前蓝光四射,寒流咻咻,几乎整个身体都被冰雪包围,漫天的雪籽击打在身体上,本身的护体真力决对难以抵受对方的这种透点攻势。

    王峰瘦弱的躯体起了一阵子剧烈的战抖,仿佛风摆残荷,几乎要倒了下来。这时喉咙一紧,已被张清提了起来,他的手臂又粗又壮,在眼前晃动。王峰的呼吸顿时困难,双手捏着张清的右臂,脸色憋得通红。

    侯永生竖起了大拇指,笑道:“张将军果然神勇!”

    张清问道:“是否该杀了他?”侯永生道:“不忙,我有话问他。”

    张清扔下王峰,随手点了他的“肺俞穴”,他就再也不能动弹了。

    王峰坐靠在墙边,大口的喘着气,脸庞顿由苍白转为暗青色,一双眸子布满了血丝,狠狠的瞪着侯永生,几乎像是要脱眶而出!

    侯永生冷笑道:“小子,全宫的人都死绝了,就你一个人活了下来,你的命可真是大得离谱啊!”

    王峰想到自己非但不能完成师父的心愿,更连这畜生都杀不了,悲伤、愤恨、积怨、怒火化作一股冲天之气,一飞冲天,呸的朝侯永生吐了一口浓痰!

    侯永生不及防备,面门被喷个正着,用手一抹,浓痰粘糊糊的,黄中带红,份外恶心!

    “好你个顽皮赖骨,死到临头还他妈的欠揍!”侯永生直气得七窍生烟,伸出大巴掌,“啪啪啪啪”,一连扇了王峰十数下,打得他脸色浮肿,口吐鲜血。

    侯永生一把揪起王峰的头发,喝道:“说!冷月到底怎么了?”

    一提到冷月,王峰想到她已石化,只觉得眼睛一阵发酸,两行泪水滂沱落下。自古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这一刹那,他无疑感觉到极度的伤心,悲哀仿佛张开了大嘴,对着自己脆弱的心脏猛咬,又重又狠!

    “他妈的,老子就不相信你不说!”侯永生将大刀横着一扫,尖锐的刀锋,更在王峰的前胸部位划开了尺许长短的一道血槽,殷红的鲜血,汩汩地浸染着月白色的中衣小褂。

    这一刹,王峰只觉得胸口抽痛,如万蚁附骨,简直是难以忍受得住,忍不住哼起声来,但他仍怒瞪着侯永生,冷冷道:“人渣!”

    侯永生如何肯受“人渣”这个头衔,顿时暴跳如雷,挥着大刀,吼道:“你就不信老子一刀杀了你!不,我要先剜了你的眼睛,看你还敢瞪我!接着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敢乱叫!”说罢,两指翻开王峰的上下眼皮,又锐又冷的刀尖向前,就要戳下!

    张清叫道:“侯大人,这样做未免太过于残忍了吧,如果大人恨他,不如我一掌打死他算了。”

    侯永生吼道:“这狗杂碎从一开始就处处跟我作对!我一定要将他凿眼睛,剥面皮,挫骨扬灰,万解我心头之恨!”

    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刀下留人!”

    只见三条大汉在三百米外腾身而起,真有“起若奔云”之势,起落之间,已闪向侯永生的身形右侧,这般轻功,足可当得上“不落痕迹”四个字!

    侯永生扭头一看,却见护国大将军刘群带领麾下两员大将傅刚与胡侠来到。

    刘群神态威严,相貌奇伟,满身征尘,头载荷叶盔,包头护颈,熟铜钉扣,黄金抹额,身穿护心软甲,内衬猩红战袍,腰束九股金黄色的丝带,斜挂一口宝剑,透出一道寒气。

    傅刚身躯高大,黑脸膛,高鼻梁,阔嘴唇,长下巴,正当盛年。胡侠双颧高耸,目蕴奇光,一眼看去,即知身负非常身手之人。这两人随刘群征战日久,目前都是二级将官。

    张清本是刘群的手下,这时见大将军到来,十分惊奇,忙参见行礼。傅刚、胡侠与张清十分熟识,这时也相互寒喧了两声。

    刘群看了受缚的王峰一眼,转而看向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叹道:“还是来晚了一步!”

    侯永生撂下手上的大刀,并不行礼,问道:“不知刘将军到这里有何贵干?”刘群对他也不行礼,道:“侯大人这次出兵,横扫广寒宫,烧毁殿宇,杀人无数,不知目的可曾达到?”

    侯永生眼波一转,道:“刘将军这句话,我可就不太明白了,这次出兵,得到了大王的亲允,杀人毁宫,在所难免,目的当然达到了。”

    刘群惊道:“你真的杀死冷月了?”侯永生道:“冷月却没有死,反而化成了一座石像,就在这先觉洞里面,将军如果有兴趣,可以进洞一观。”

    刘群二话不说,急忙冲进洞中,果见冷月已石化,而且这座石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决对不是工匠所能雕刻出来的。他细细查看,却见冷月的右手掌心上写有“砗磲”二字。

    侯永生在身后叫道:“怎么样,刘将军,我没有骗你吧。这次夷平广寒宫,我国自可在这里驻军,须弥山与幽云城喉舌之危迎刃可解,再也不必担心虎王的大举进犯了!”

    刘群眉头深锁,走出洞口,拿出一张黄绢,喃喃道:“事已至此,这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侯永生十分好奇,走了过去,地上的落叶随着他的脚步发出唏唏嗦嗦的声音。

    侯永生接过黄绢,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原来这是牛王的亲笔诏书,要自己立即撤兵,进攻广寒宫的事宜,还需斟酌。

    原来,自打侯永生甫一出兵,刘群就急忙禀明铁扇皇后,铁扇与玉狐争斗已久,搜集到玉狐想擒住冷月的情报,怎肯让冷月落在玉狐的手上,便出力在牛王面前翰旋,晓之厉害,牛王便下令暂时解除侯永生的军令,谁知拖延得久了,等刘群赶来时,大势已去。

    刘群此时负手而立,沉思了许久,长啸一声,一掌破空击出,打在先觉洞的洞顶上,大大小小的石块纷纷下落,将洞门堵死了。

    侯永生大叫道:“刘将军,你这是干什么?”刘群道:“冷月为观音菩萨的弟子,这次你灭了广寒宫,已是有违天道,我怎能让人再来骚扰她的金身。”侯永生无理可驳,便闷不作声。

    刘群灰眉遽敛,指着王峰,道:“他是广寒宫唯一的生还者,我将他带走,你不会介意吧。”

    刘群有牛王的亲笔御旨,侯永生虽然有一千一万个不乐意,又怎么能违拗呢?

    王峰此时以白浊的眼珠瞪着风卷残云的苍穹,不知心系何念?

    天上下起了牛毛细雨,几只燕子呢喃着由眼前低飞过来,却找不到筑在大殿上的窝,只有认着那一片低矮的竹梢剪翅掠了过去。

    天似乎要黑了,路已经走了很远,下了须弥山,进了幽云城,一行四人骑着马,这时已放慢了步伐。

    风吹过来袭在人脸上,再沾上点雨星子,真冷的叫人受不了。刘群将军在前面带着路,王峰骑着骏马跟在后面,身上披着一件蓑衣,身后的那口宝剑敲在鞍子上铮锵的响个不停。他像是大病初愈,耐不住这沿途风雨泥泞,那张原来挺俊的脸,看上去可就憔悴多了!

    他没有看街景,也听不见孩童的嬉闹,凄风苦雨对于一个孤行道上的人来说,实在是最苦的一件事情。

    刘群的府宅占地甚大,黑紫的檀木大门上加有白铜的扣花,门前有上马石,还有一对巨大的石狮子,十分威猛,梁上左右高挑着四只灯笼,另有两名精壮汉子站在门前,显然是门卫。

    王峰闭上眼睛,静坐在床榻上,房里一片沉寂,倒是桌上的一对白烛,“噗突,噗突”地向空中吐着火苗子。

    在极度伤心创击之下,人常常会变得麻木不仁,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就像现在的王峰,似乎脑海里面就只有“冷月”两个字。

    冷月那一袭白裙,立在云里、雾里和他的心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房门的把手上插着一把剑,将门锁住,任何人都无法推门而入。

    夜色如漆,门外十米处有一座石桥,一名年轻女子提着一顶灯笼,静静伫立着,双目痴痴望向王峰的房间,寒风轻拂,说不出的萧索、凄冷。

    自从上次与王峰有过特殊的邂逅之后,她的心里已有了微妙的感情进展,这种情谊简直前所未见,足令她魂牵梦索,虽然她蕙心兰质,冰雪聪明,但一经着染了“爱情”的成分在里面,都会使之大大的变质而乱了方寸。

    这时,一名丫环走了过去,轻声道:“梁小姐,你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天一夜了,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呦!”

    年轻女子叹道:“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一夜,任何人都不见,茶饭不进,他又如何受得了呢?”阖上眼,晶莹的泪水沾上她稠密如扇的睫毛。

    丫环道:“小姐,他经历剧变,的确需要一段时间调养,这也是我们不可改变的啊!”

    年轻女子道:“我……我很想见他,却又不敢见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丫环笑道:“小姐,俗话说,有病早来医。平时你老念着‘王峰’、‘王峰’的,现在他就在你面前了,你为什么却不敢见他了呢?”

    年轻女子抬起湿濡晶莹的长睫毛,睨了丫环一眼,笑道:“谁说我有病了?叫你瞎说!”说罢举手就要打她。

    丫环急忙跳开了,笑道:“小姐,我可是一番好意呀!你快去见见他吧,见得迟了,刘群将军会不高兴的!”

    年轻女子每时每刻都在念着王峰的安危,虽然王峰就在眼前,却害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故不敢见他。这时听了丫环的一番话语,心里好像升起了一道圯虹,通向对面的真爱,便大着胆子,一步一步向房屋走去。

    她隔着窗子轻叫了一声:“王峰!”

    王峰的脑海里本是一片空白,但这一声熟悉的称呼却将他的心脏向上一提。

    王峰睁开朦胧的眼睛,应道:“谁?”

    年轻女子羞涩的道:“是……我。”

    一听这声音,一股魔力催促着王峰起身下床,抽了锁门的宝剑,两扇门扉半掩半合,轻轻发出了喉呀的声息。

    门开了……

    王峰体查着来人――

    是一个女人!

    她目光圣洁,隐透着高华气度,举止端庄、稳重、娴静、沉着。

    王峰的眼睛越睁越大,来者竟然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朋友!

    “梁小盈!”王峰失声叫了起来。

    梁小盈自从上次与王峰一别,便一直记挂他的安危,这时见他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心中的喜悦之情实难用笔墨来形容。然而看见王峰现在又是如此的憔悴,内心顿时形成“炎热”与“酷寒”两种鲜明强烈的对比冲突,她脸上的表情也就显得更加激动!

    梁小盈一步三颤的走到王峰的跟前,伸出纤弱的右手,想抚mo他,但手抬在空中,却又不得不放下了。

    梁小盈抑制住满心的思念,点头道:“真的!你真的还活着!我只要能看到你,我这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王峰盯着她瞧个不尽,道:“是啊!我又何尝不是记挂你的安危!”

    梁小盈心中一动,道:“你……也一直在担心着我吗?”

    王峰叹道:“在地狱的世界里,你是我最真挚的朋友之一,我只希望我所有的朋友都能快快乐乐的生活,但世事总难如愿。”

    梁小盈道:“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刘群将军都告诉我了,冷宫主已逝,你若要强加苦闷,也于事无补。男儿当自强,王峰,你一定要振作啊!”

    王峰没有回答,转首望向窗外,似乎有一颗星辰透过黑云,向他眨了一下眼睛。

    梁小盈咬了咬下唇,道:“冷月,她……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

    一听到冷月的名字,王峰心绪顿时随之轻荡飘忽,悠然神驰,喃喃道:“她是我的恩师,也是世界上最慈祥、最善良、最美丽、对我最好的人,为了救我,她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对于她的恩情,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尽!”

    梁小盈听在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滋味,却也不好再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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