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唐靳言还没回答,一道声音突然打破了安静,“靳言,接着下啊,下完这盘再去睡觉。怎么我去一趟卫生间你都不等啊?”

    很温和的声音,不像是责备。

    “好,一会儿。”唐靳言回了句。

    洛寒道,“你……”

    “嗯,我爸,我在陪他下棋——你有什么事?说吧。”

    不知怎的,洛寒的喉咙堵的难受,她发现所有的质问都哽咽,发不出来。

    “你、你爸他好吗?我还没见过他呢。”洛寒后背湿了一层。

    “他?这两年身体不太好,一直在调养。”

    “哦……”洛寒无力的道。

    “怎么了?你生病了?是不是病了?”以医生的敏感,唐靳言一下子就意识到哪里的声音不对劲了。

    洛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眼泪顺着脸颊躺下来,可是她一手在输液,一手在接电话,没办法擦。

    在被子上蹭了一下,吸吸鼻子,“这两天京都挺冷的,我感冒了,有鼻音是吧?”

    唐靳言拧了一下眉心,他站在阳台上,看着辽阔的纽约夜色,繁华的夜景,“你怀孕了,感冒不能吃药,让佣人给你熬点姜茶,在家里好好睡一觉,你拼命惯了,但是别让宝宝一起受苦。”

    唐靳言发现自己一张口话就多了,不知不觉竟然交代了那么多,说完才恍然明白,“我话多了……你是医生,怎么会不懂这些?”

    洛寒很苦很苦的笑了下,“靳言,你如果不走该有多好,我就不用当拼命三娘,我可以压榨你。”

    唐靳言将一只手放入睡衣的口袋,靠在阳台栏杆上,“招聘几个得力助手,该放的一定要放,身体最重要。”

    洛寒越听越想哭。

    该死的!

    是谁不行!是特么的谁都行!为什么偏偏是唐宗瑞,为什么偏偏是靳言的父亲!

    “我知道。”洛寒鼻子一酸,哽咽了。

    阳台上有风,呼呼呼的吹进听筒,合着唐靳言暖暖的声音,“好好休息吧,电话对身体有辐射,伤害胎儿,最好不要直接放在耳边。”

    洛寒把手机拿开一点,将头埋进被子,呜呜呜哭了一下,她不哭的话一定会憋的胀破咽喉!

    “嗯,你去陪你爸下棋吧。”

    “好。”

    “对了……替我问候你爸爸。”

    本是满心的疑问和愤怒,可是听完唐靳言的声音,洛寒一句都说不出来,鬼使神差的这么结束了。

    唐靳言收起电话,迈开长腿返回客厅。

    唐宗瑞笑呵呵道,“快进来,阳台上那么冷,接电话多受罪?什么电话还要跑那么远去接?怕我听到啊?”

    唐宗瑞已经接近六十岁了,脸上有细微的皱纹,他穿着一身深棕色的加绒睡衣,手里拿着一个象棋棋子。

    唐靳言笑道,“是我和你说过的楚医生。”

    说着,他坐下,看一眼棋盘,找到了自己最后走的一步棋。

    唐宗瑞哦了哦,“就是你喜欢的那个楚医生啊?”

    唐靳言曾经跟父母说过楚医生,但是为了不惹来太多麻烦,他并没有说出楚洛寒的名字,当然也不会说她是龙枭的妻子。

    “嗯,就是她,她现在结婚了,而且怀孕了。”唐父显然挺替儿子难过的,“哎,可惜了,当初你那么喜欢这个姑娘,不过,这姑娘是京都的吗?”

    唐宗瑞走了一步棋,上马,绊住了唐靳言的象。

    唐靳言道,“哦……对,京都的。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她跟着父亲长大的,后来他父亲续了弦。”

    唐宗瑞走了一步卒,他的卒子过了江。

    唐宗瑞眼神一闪,呵呵笑道,“这样啊……身家背景倒是挺可怜的,京都小户人家能培养出优秀的心外科专家,真是不容易呢。”

    “不,不算是普通人家,她父亲是个商人,经营公司很成功,只是后来她父亲去世,家底才败落。”

    唐宗瑞的棋子悬在了棋盘上,好半天没有了下文,“竟有此事?京都说大是大,但说小也小,她家是做什么的?也许我知道。”

    “据说以前是贸易。”

    楚家,丧偶,续弦,贸易……

    这些元素综合在一起,怎么会……怎么会那么像!

    唐宗瑞将一门大炮挡在他的卒子前,神色恍惚一下,“她父亲……叫什么?”

    唐靳言有些意外,父亲怎么对这件事这么在意?他平时是个双耳不闻天下事的老学究,一门心思的只有学问和他的学生。

    “她父亲的名字我不知道,但是她家以前的公司叫楚氏贸易公司。”

    “啪嗒!”

    唐宗瑞的棋子突然砸在棋盘上,打乱了一场杀伐正酣的棋局。

    “爸?你怎么了?”唐靳言讶异的看看他,发现他脸色铁青,眼睛发直,好像是吓坏了。

    “我……没事,我先去休息。”

    ——

    华夏医院,病房。

    龙枭一袭黑色身影如猎鹰般飞进进去,卷起的凉风冲开他身上的温柔,几乎气炸了!

    “洛洛!”

    洛寒心里一咯噔,这么快就来了!!

    孙医生!你个叛徒!

    洛寒呵呵笑一下,两道秀眉俏丽可爱,美丽的容颜恢复了桃花色,“老公,你来了啊。”

    龙枭绷着脸,既心疼又生气,终究生气还是败给了疼惜,他倾身靠近她,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拂过她的脸颊,又抚了抚她的小腹,“还疼吗?”

    洛寒摇摇头,“不疼,本来就不疼,孙医生乱说了吧?医生的话不要信,医生就喜欢吹嘘病情,骗家属的钱!”

    枭爷的脸色一黑,“胡说!他敢骗我?孙医生说你来的时候情况很严重,发生了什么事?”

    该死的孙医生,回头要给他在嘴巴上安一个拉链!

    洛寒还没输完液,只能用里面那只手摸他的手,“好吧,来的时候的确很疼,整个人都不好了,可也不是我的错吧!”

    龙枭:“……不是你的错?谁的错?我不饶他!”

    靠!

    好大的怒气,方玲玉要是在,直接就从窗户飞出去了吧?

    洛寒懒懒的道,“你的错,都是你的错,我难受成那样,都是想你想的!”

    龙枭:“……”

    学话学的倒是快!

    洛寒看时间还早,他那边事情多,便道,“行了,我好好的,你回去吧,下班后再过来,医生护士都在,我没事儿。”

    龙枭会同意吗?“我留下来陪你,公司已经安排好了,有事会给我打电话,现在你最重要。”龙枭压着她的肩头,薄唇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不肯说原因,他不问就是了,孙医生说她是情绪激动过度动了胎气,他倒是想知道,到底是谁想死!

    阳光正好,温暖的午后秋阳,在万里高空洒落,一地的金色,一屋子的香软。

    “你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成,太浪费时间,现在是楚氏的渡劫时期,你得以大局为重。”

    龙枭看看病房,环顾一圈发现几本书,抽出了一本,“老板,你就这么见不得我休息?我记得当初你让我去楚氏,说好的给我最好的福利待遇,还附送貌美如花的老婆?怎么?骗我上了贼船想赖账?”

    洛寒:“……”

    你赢了。

    龙枭把窗帘全部拉开,让大片大片的阳光进来,把洛寒的头发照的一层七彩荧光。

    “不是什么都做不成,我可以给咱们的宝宝胎教。”龙枭绝对是很认真的。

    洛寒,“枭爷,两个多月的胎儿,胎教?”

    “有何不可?”

    可,可,可!

    龙枭坐在一把椅子上,叠起一条修长的腿,将手摊开放在左手掌心,右手一页一页的翻,“你想听什么?我念给你听。”

    洛寒呆呆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龙枭,他逆光坐着,剪影好看的勾魂,“都好。”

    只要你念的。

    龙枭和她对视,笑笑,“倒是不挑食,挺好养活。”

    你妹!

    这是一本散文诗歌集锦,龙枭先念了一篇朱自清的散文。

    翻页看到了一首诗,“李元胜的诗,《我想和你虚度时光》。”

    洛寒点头,“我喜欢这个。”

    “好。”她喜欢的,他一定更认真的念,不过他还没张口,手机震动了,他看一眼,将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洛寒:“……”

    龙枭安静的、低醇若摇曳的红酒般的声音缓缓念,“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比如低头看鱼,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我还想连落日一起浪费,比如散步,一直消磨到星光满天……”

    龙枭的声音若醒好的酒,从杯中挥发开,那香味熏染了每一个细胞,风吹进来,撩开他额前的刘海,他微颔首,长长的睫毛很好看。

    洛寒看的心神摇曳,成了他酒杯中的一滴。

    他将后面的诗句连看几遍,凭着极好的记忆全部背下了,所以他索性丢开书,对着洛寒的眸子,她的唇,继续道:

    “我想和你互相浪费……直到所有被虚度的事,在我们身后,长出薄薄的翅膀。”

    洛寒沉湎于他眼底的万丈红尘,那本就美好的诗句,被他的声音晕染的更加动人。

    他的指尖很暖,掌心更暖,就像一整个春天,翻转大手,扣住她的青葱手指,递到唇边亲了亲,“洛洛,我想和你虚度这样的时光,比如现在。”

    比如现在,真好啊!

    洛寒感动的都要哭了,湿哒哒的眸子一红,“我不要和你虚度时光,我要把每一天都过得有意义!要充实每一分钟,每一秒。”

    “其实,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算虚度,我的每一分每一秒,有你在就已经被充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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