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军爷,小人就这么一个徒弟,他就是我的儿子,就是我的命啊军爷!”

    “军爷,我说,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知道!张胜正是我曾祖父,军爷求您放过他吧!”

    一个无声的手势,士兵们便四散而去,石头咬着唇,冷眼看着冯参谋,皮肤上还残留着令人恶心的触感,他一件一件的穿上衣服,穿上自己的尊严。

    冯参谋脸上的阴云散去,他一手支着下巴,笑着对张德泉说道:“这就对了嘛,为了你的宝贝徒弟,老老实实跟我合作,我保证不会动他一根汗毛!”

    石头当天就被放了出去,他明白,师父以招供一切为代价,换取了他的人生。

    他还记得那个面色阴沉的冯参谋最后在他耳边交代的几句话,他突然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监狱外面的艳阳明晃晃的,在自己脚下照出浓重的阴影,直到走出去很远,少年突然转身,朝着监狱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那一天,少年在心中埋下了一颗小小的仇恨的种子。

    有一种恩情,无以为报。

    有一种复仇,飞蛾扑火。

    夜幕降临,苏皖交界处一片一望无垠的玉米地,曝晒了一天的玉米秆子在丝丝凉风的吹拂下变成一片一浪高过一浪的墨绿色的海,嫩玉米的馥郁香气在其间蒸腾。

    元清河缓缓吐出一口烟气,他像死过一次又重生一样,只觉得浑身上下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轻松舒爽。抬眼瞧着还在晕迷之中的石诚,发出一声冷哼。

    他破棺而出的时候,顺手把他给拖了出来,撂下两个目瞪口呆的窃尸贼扬长而去。性命攸关的时刻,毒瘾仿佛也成为了力量,元清河扛着昏迷不醒的石诚狂奔了很久,及至走到了这片密不透风的玉米地深处。

    石诚一直脸色惨白,很不安稳,眉毛纠结在一处,额头上沁满冷汗。元清河吞云吐雾的瞧着他那副样子,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废物。不多时,他却愣怔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一颗光亮的水滴缓缓的自那人眼角滑落,无声的跌进玉米地里。

    石诚睁开眼的时候,头顶是一片被玉米的长叶子遮蔽的蓝黑色夜空,眼前似乎模糊着一层水汽,他抬手盖住眼,却摸到了一手的泪水。整个世界仍在旋转,夜空中的繁星此刻看起来颇有斗转星移的感觉。

    又梦到很久以前的事情,被无奈与伤感的情绪淹没。石诚苦笑了一下,苏醒前的意识停留在那个憋闷黑暗的棺材里。

    他使劲眨了两下眼睛,视线仍是涣散的,头脑瞬间一片清明,猛然坐起身。剧烈的眩晕让他捂着嘴阵阵干呕,斗转星移的感觉愈发的剧烈,四周的光景如同混沌的梦境,走马灯似的旋转得厉害。

    在看到那盏摇曳着橘黄色火光的小烟灯时,石诚才稍稍放松下来。元清河盘腿坐在烟灯前,半眯着眼睛,自顾自的吞云吐雾。看起来他是吸足了大烟了,气色显得很好,小烟灯暖融融的光照得他表情都是柔和的,一点也不像受了枪伤的人。倒是石诚,一直在眩晕,脸色苍白得厉害。

    元清河抬起半闭的眼皮瞟了他一眼,一口青白色的烟雾自他唇边逸出,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石诚晓得自己在关键时刻昏迷过去了,理亏在先,也不与他多说,悻悻的移开目光。也不晓得这小子在被毒瘾无休无止折磨着的情况下是怎样带着他从棺材里逃出来的。

    他觉得肩膀上疼得厉害,扒开衣服一看,一个狰狞带血的牙印赫然印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鲜明的告诉他,这些都不是做梦,他们是真的从被李今朝层层封锁的元家庄活着逃出来了。

    他环顾四周,扶着一棵玉米杆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在叶片中扒拉了两下,掰下两个玉米棒子捧在怀中,坐下来一层一层的开始剥。

    元清河扬起眉毛看他,他剥得很仔细,像一个给孩子换尿布的妇人,剥下一层还要拿起来仔细看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虚弱,他手指有些颤抖,最后,他连嵌在玉米颗粒当中的须都一根一根的仔细挑干净才送到嘴边。

    这时的嫩玉米,正是最甜美最多浆汁的时候,石诚面无表情的嚼着,觉得很是新鲜美味,他吃得津津有味,将玉米芯啃得很干净,最后甚至捻起粘在嘴角的玉米颗粒用食指送进嘴里。吃完一个才仔仔细细的再去剥另外一个。

    石诚一口气吃了五个玉米棒子才觉得体内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渐渐散去,四肢有了些力气,目光也能精确的聚焦在那盏温暖的小烟灯上了。

    元清河表情飘飘然的抽个没完没了,石诚等着等着发觉他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便走上前去,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为什么没有扔下我自己逃命?”石诚嗓音有些暗哑,元清河一边轻吐着烟雾一边抬起头眯着眼看他,觉得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认真极了,十六七岁的人,古板得像个老家伙,要不是看着他带点粉色的半透明鼻尖,都不相信刚才在昏迷时一直掉眼泪的是他。

    “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又是个大烟枪,况且从来没有踏出过元家庄半步,你认为我能逃到哪里去?”元清河此刻只觉得身轻如燕舒服极了,仿佛下一刻就能腾云驾雾飘然而去,因此他答得悠哉游哉慢条斯理。

    石诚了然的点点头,他很赞同元清河这种态度,虽说现在有些得过且过的意思,但总算把自身的情况弄得很清楚。

    石诚重新躺了回去,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夜空,一条银白色的由无数密密麻麻的大小光斑组成的河流,它自亘古而来,一路滔滔不绝奔流不息,纵贯夜空。

    元清河透过淡淡的烟雾看着他的侧脸,身侧是黑魆魆的玉米地,只有一点烟灯照着他,显得单薄而瘦弱。元清河瞬间有一种错觉,好像他还是元家的大少爷,而他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小伙计。

    可是他心里明白,这种关系早已被打破,从他用枪指向李今朝的那一刻起,及至踏上这漫无休止的逃亡之路。

    不,也许从更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从他们在漆黑的地道里相遇相知相信,他们之间就已经多出一层与众不同的东西。正是这些东西,让他宁愿怀疑自小就跟在身边的爱人也要去相信这个坦荡无畏的少年。

    所以在那时,在得知他竟然会去和一个刚认识的轻贱戏子厮混,元清河感到没来由的愤怒和失望,他觉得,一向干干净净安安静静如同一只猫一般的少年竟然就这样被玷污了。

    石诚倏然坐起,双目之中凝聚了两点灼灼的火光,他大步走过来,端起烟灯,噗的一下吹灭,然后趴伏下去,侧着脸将耳朵贴向地面。

    五个玉米棒子的能量,让他的脸色好了很多,听觉恢复之前的灵敏,石诚听到了通过地面传到耳中的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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