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第二次生命,他终于又活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带着一个完整的人应该拥有的喜怒哀乐和爱恨情仇。

    到底是谁把谁拯救?

    假如他的重生要建立在那人毁灭的基础上,假如心中那片花海再度枯萎成荒漠,假如再多经历一次那样撕心裂肺的失去……他会不会走向彻底的灭亡?

    也许如同上一次那样,这一次也注定要失去。

    再然后,隔了许久,久到那人在他的记忆中只剩下一个逆光而立面目模糊的黑影,久到关于他的所有记忆都被漫长的时间所吞噬,久到他搜肠刮肚再也寻不出一丝他曾经在他的生命中存在的证据,也许到那时,也就不会心痛了。

    可是,他绝对不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就如年少时那场他无能为力的悲剧,他决不容许,在他的生命中再发生一次!

    天地万物好像都死去了,成了没有生命的灰白色,唯有几块倾斜的残缺墓碑出现在白茫茫的天际尽头。

    近一点,再近一点……

    元清河直接从飞奔的马背上跃下,顺势在厚厚的积雪上滚了两滚,飞快的爬起身,在一片凹凸不平的雪地中寻找那个人的终点。

    乱葬岗的边缘,有一个覆盖着薄雪的孤零零的土丘,旁边的地面上布满凌乱的脚印和黑色的泥土。他几乎连滚带爬的奔过去,以他这一生都未曾有过的狼狈姿势。

    他在下面!

    他就安静的躺在这下面!

    他浑身都在颤抖,像一个赎罪的教徒,虔诚的跪在地面上,用双手一下一下的挖开那还未冻结实的泥土,好像在一下一下的挖开长久以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填充物。

    他没有工具,即使有,他也不相信那人已经残破不堪的肉体还能经得住铲子铁锹等锋利物的摧残,他没有足智多谋的头脑,没有谨慎周密的思维,他什么都没准备,什么都没有,唯有一双不住颤抖的手,一颗从来没有对那人表现出丝毫温情的心。

    他想起那人假装醉酒被他戏弄而将计就计的留在他唇上的吻,那样的缠绵轻柔,好像如泣如诉的告别。

    其实你也舍不得死的对不对?其实你也舍不得我的对不对?其实你也爱过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以我不明白的方式,悄悄地,爱过我对不对?!

    回答我!你这个总是假装一本正经的混蛋!

    那样肆意玩弄我,之后就想拍拍屁股不声不响的从这个世间消失?天底下还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这混蛋!

    他的内心激烈汹涌澎湃成海,恐惧颤抖的灵魂无处安放,他像发泄一般拼命刨着泥土。终于,他浑身一颤,动作停滞了那么一秒。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被捆绑的双手,指甲尽数被某种残酷的刑具剥落,只剩下纤瘦无力的十指,如同取暖一般交错的合拢在一起,空洞的指尖沾满黑色的泥土和同样黑色的血迹。然后是一件灰色囚衣,被粘稠的血凝固在身体上,平常那么整洁干净的一个人,到最后,竟然连一身光鲜体面的衣服都没有。

    再往上,他刨干净泥土,像是完成一件举世无双的珍贵雕塑一般,一点一点的将那人苍白干净的脸摹刻了出来。

    那人表情安详的躺着,两剪长睫宁静得犹如栖息的蝴蝶,毫无血色的嘴唇紧抿着,唇角竟然扬起一丝微妙的弧度,似乎到最后一刻还在微笑,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的笑着,面对那苍凉悲壮的人生。

    他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手指长久的颤抖着,放在他微微上翘的唇上。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跳停止了,他觉得时间静止了,他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他活着的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那手指上的触感,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觉得整个灵魂都坍塌了,身体亦随之软倒下去,他侧躺在自己用双手挖出来的土坑里,躺在那人身边,漫天飞舞的雪花仿佛有了重量,毫不留情的砸在他身上,要将他一起活埋。

    晚了,一切都晚了……

    他茫然的望着那人的平静微笑着的侧脸,视线一片模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自眼眶中划出,就如同长久盘踞在心中的璧笙离开的那晚,不由自主的,眼睛先起了反应。

    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搂抱他了。

    他拥紧了他,灵魂化成苦涩的液体,充溢了他整个空洞的胸腔,从眼中奔涌而出。

    他不停流泪,他听到自己用绝望的颤抖的声音附在他耳边说话,反反复复的,只是那么一句:“求你,别死……”

    求你,别死,别离开我,别让我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生离死别,我已经承受不起了。

    没有你,这残酷的人生,我要来有何用?

    还不如,在此时此刻此地,和你一起长眠,一起被这样温暖的泥土活埋。

    他为他解开绳索,试图将他一双冰凉僵硬的手放在胸口取暖,他急切的撑起身体,吻上他干裂的唇,舔舐着他口腔里的血腥味,他近乎贪婪的攫取那个人完全冷却之前最后的一点温软,仿佛那微不足道的热量能够温暖他饥寒交迫的灵魂。

    蓦地,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流在他唇间轻拂而过。

    他像浑身过了电一般愣住。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人,轻轻的,试探一般再度触了触他紧抿的唇。

    不是错觉,虽然轻微到几乎难以察觉,但那确确实实是属于活人的温暖的气流,而不是毫无生命气息的冷风。

    他像疯了一般又哭又笑,哭自己愚昧,笑自己天真,他手忙脚乱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石诚抱了起来,像是捧着一颗珍贵的种子,下一刻就会破土而出,长成可以供他停留栖息的大树,让他安放疲惫不堪的灵魂。

    医院里,看着那人被罩上氧气面罩飞快的推进手术室里,看着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和看护妇来来去去的忙碌身影,他突然就松了口气,在走廊的长椅上颓然坐下,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双腿不由自主的在发抖,仿佛这一动作能让此刻焦躁不安的心脏安静下来。

    他把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握拳撑着额头,指节握得发白,他把脸藏在手臂的掩护下,自顾自的咬牙切齿。

    你这混蛋!把我折磨成这样,你满意了?可以消除你的怨恨吗?可以还清欠你的债吗?想就这样一走了之?行了,放弃吧,我不会让你溜走的,一辈子都不会!

    你这自以为是机关算尽的混蛋!

    他向后靠上椅背,一点一点的剥落着指缝间已经干燥的泥土,刚刚经历过大悲大喜的头脑一片空茫,连走廊的尽头有人拉开门一步一步走进来他都没能感觉到。

    直到那个穿着一身湖绿长衫的人默然的站在他面前,他才抬起脸,微微愣怔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董卿其实早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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