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进学的,大抵也就是为了识字明理,光宗耀祖。

    萧瑜点了点头:“进学的无不抱着这般想法,可是当今寒门学子走科举致仕一途何等艰难,莫说极难考上,便是考上了没有背景也难以当官。而从军的话也能在闲时览阅全书,在凌大将军手下还不至于给人欺凌!”

    听到最后那句肖佩不由一惊,看向肖玉成问:“学里有人欺负你?”

    肖玉成嘴似乎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秦广宇头略微低下,沉默不语。还是郝俊立即把上回看到鞭痕之事说了。

    看到肖佩心疼、自责、恼怒和难以置信等复杂的情绪在脸上展露无遗,萧瑜叹了口气,又将彼此大齐的科举制详细说了。

    “而今的科考取士中选的多是达官贵人的子弟,出身寒门的是千中无一,便有也是惊才绝艳声名远播得以举荐的。为了这点渺茫的机会让玉成在学里受辱遭罪,实在不值得。即便不从军,我也不想让他继续去书院了。只是眼下凌大将军都开口了,玉成也有这心,不如就让他去历练一下。”

    秦广宇听呆了,道:“肖二姑娘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萧瑜没有回答。

    肖佩想到自己在陈府时的所见所闻,那些贵女高傲跋扈,视人命如草芥的事她见多了,心中酸涩忧惧,悔之不迭。若说时下的门第森严尊卑分明以及高门望族有权有势之人对平民的视若蝼蚁,她比萧瑜体会得更深,时世对于平头百姓根本无公道可言,即便被权贵打死,顶多赔几个钱了事,被害的人说不定还得告罪和感恩戴德。

    “这学不能再上了。”肖佩不敢再想下去,直接道。

    萧瑜见肖佩脸色发白,只得又安慰道:“这等贵贱之分越地远不及京都严重。何况玉成在学里有秦公子照应着,受到欺负也有限。”

    肖玉成忙点头称是。

    “多谢。”肖佩真心实意地感激,对秦广宇深深一礼。

    秦广宇连忙起身避过,连道不敢。

    萧瑜继续道:“若是到军中去,又是去的城卫军,只是监守郡城不上沙场,玉成有郝俊大哥照应,与凌大将军也有一面之缘又是其亲自开口,定然不会被欺负;而且玉成学得武艺也可展所长,说不定还能攒点军功,文状元指不上,不是还有武状元吗?”

    肖佩展颜微微一笑:“这我到不奢望了,玉成平平安安就好。”

    秦广宇早听说肖家与凌大将军似乎有些关系,因此虽有凉粉和酸笋的独门秘方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抢夺,初时只以为是郝俊的缘故,现在看来似乎不仅是这样简单。

    “阿姐这是答应了?”肖玉成喜道。肖佩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再想想。”肖玉成没有失望,脚步轻快地去隔壁找周七叔弄酸笋去了。

    秦广宇此次赶了马车顺带运些酸笋回去。如今还没有别人琢磨出萧瑜泡制酸笋的法子,醉仙居相关菜色却是美名远扬,因此每日都需要大量酸笋,是以在笋子快过季时肖家和周七叔一家请人挖了许多泡起来,把家里摆得满满的。

    这自然引来村里许多人想偷师。

    尤其是与周七叔家有些亲戚关系的,千方百计地打探。好在周七叔拎得清,绝口不泄露这方法,泡制笋子的过程更是小心谨慎,连大部分山泉水都是郝俊从外面运回来的。

    现在毒门贼匪已清,肖佩又很久没进城,更是从未到过醉仙居,近日没什么大事,萧瑜便取来帷笠给她戴上,坐秦广宇的马车一起到永安郡城看看。

    几人在醉仙居吃过午饭准备去逛街市。时候还有些早,食客正多。

    刚下了楼,有堂倌引了几位衣饰富丽的少年公子进来。但见仆从前呼后拥,大堂的食客自动往两边让出道路。

    “大公子。”肖佩一眼看到了陈府长公子陈怀英,下意识低眉顺目地行礼,才想起时过境迁,自己已不再是侍女,却来不及了。

    陈怀英已经看了过来。他方脸细目,相貌平常,但其衣着鲜亮姿态不俗,生生显出几分贵气,微微皱眉道:“你是何人?”

    旁边一位身量颇高容颜清秀,玉冠锦袍高贵逼人的公子也停下了脚步。

    肖玉成上前一步拱手道:“陈公子。”

    “是你。”陈怀英仔细打量了肖玉成一番,终于认出了这个昔日的书童,颇为意外。突然想起什么,转向戴着帷笠的肖佩,惊道:“这难道是你姐?”

    肖玉成点头,又将找出自家祖传丹药的借口说了一遍。

    陈怀英啧啧称奇。

    旁边的华服少年露出不耐烦之色,陈怀英不再与肖玉成说话,笑着与那少年道了不是,抬脚往楼上走。

    萧瑜几人便让到一旁。

    陈怀英和华服少年刚踏上楼梯,就有一个侍从模样的男子匆匆进来,恭敬地来到两人身边。

    华服少年脚下不停,懒洋洋地问道:“如何?”

    “回小公子,那卢书贵已经办妥了,只是叫段承宗的却不好下手,他有个长兄在驻军中做参将,凌大将军最是护短……”

    华服少年脸上阴厉之色一闪而逝,冷冷地扫过堂下众人,见那些视线都立即转开,才喝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滚!”

    萧瑜几人出了醉仙居就看到不远处人群拥挤,哭声震天。

    秦广宇皱眉,叫了一随从过去探问。

    片刻那人过来低声回禀。原来是两个郡城官学的书生被人当街打了,因为其刚才在路上碰到在学里就有些摩擦的郡王幼弟李珍。那叫什么贵的被活活打死,另一个也挨了好几下拳脚。

    几人顿时想到在醉仙居的见闻,猜出了那华服少年的身份。

    街边走过来的两个妇人悄声议论:“那卢家在城里也算有钱了都这样,一般小门小户的谁敢把孩子往官学里送。”

    “说来不如从军。不知道凌大将军还要不要人,我都想把我家那小子送去,横竖有口饭吃,如今南边也不打仗。”

    “啐,你以为军营就那么容易进?”

    萧瑜和肖玉成相视一眼。太巧了,见闻此事,肖佩就更加容易被说服了。

    其实肖佩并没有听到那两个女人说的议论,光是秦广宇随从的话就把她给惊住了。

    “真是仗势欺人!”郝俊愤愤不平道。

    “小声点。”秦广宇忙道。郝俊便住了口。

    前面有人呼天抢地地将卢书贵的尸首抬走了,围观的人也陆续散去,地上只留下暗红的血迹。

    几人无心再逛街市,各自告辞。

    返程的骡车上,肖佩沉思良久,终于道:“玉成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就去大将军府看下。”

    肖玉成按捺住欣喜之情,郑重应道:“是,阿姐。”

    回到家,肖佩仔细想了肖玉成要用到的东西,整理出好几大包的衣服被褥等东西,叹道:“军中不比学里,怕是辛苦许多,而且好几天才能回一趟,若遇上什么事就更久,真让人放心不下。”

    “玉成不是小孩子了,又有郝俊大哥照看,阿姐放心吧。”萧瑜道。只是以后家中就余姐妹二人,怕是不太好。

    次日肖玉成早早就进了城,两人正有些心不在焉地择菜,却见其和郝俊带回一只短毛雪白眼睛黑亮的幼犬,说是大将军让送来的便又走了,留下萧瑜和肖佩面面相觑。

    两人走后,萧瑜欢喜地一把抱起了那只小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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